常青山看著瘦了兩圈的前唐隊長, 又看了看直拿眼睛瞟自己妹子的唐七斤,強壓著怒氣說:“想讓我爹去求情也行,隻要唐七斤同意跟春芽離婚, 我爹不去我自己去, 就算大隊長不答應, 我跪著求她也讓她答應。”
唐七斤不敢相信的看著常春芽:“給家裡惹出這麼大的事兒, 你還想跟我離婚?”
常春芽現在看唐七斤的目光十分平靜:“到現在你還把啥責任都推到我頭上, 你就沒想過我為啥跟你過不下去嗎?”
唐七斤脖子一梗說:“還不是因為你嫌貧愛富。以前我爹是大隊民兵隊長,你哭著喊著要嫁給我。現在看我爹不當官了,你就瞧不上我們家了。”
常青嶺一個沒忍住, 上前一步給了唐七斤了拳頭:“你天天指望著你爹活著,還算個男人嗎?”啥叫他妹妹哭著喊著嫁給他這個混蛋,那是他爹天天托這個托那個說媒,才讓常會計覺得他們家看重春芽, 同意了這門親事好不好。
常青嶺的一拳頭以及對唐七斤是不是男人的質疑, 徹底打碎了常春芽與唐七斤的婚姻。兩人第二天便到公社辦理了離婚手續, 卻在常春芽去唐家拿自己東西的時候, 又發生了衝突。
唐隊長已經成了前唐隊長, 媳婦還關在派出所裡, 全然不要了臉麵,隻許常春芽拿走自己的衣裳,陪嫁的一輛自行車咋也不讓推回平安莊。
跟著妹子去拿東西的常青山、常青玲直接對那爺兩個揮了拳頭,兩人仍然死死拉著自行車後架不鬆手,還大聲向本生產隊的社員求救。
看著圍過來的社員們,常春芽就問了唐家爺兩三個問題:一是那自行車是不是她帶來的陪嫁。二是辦離婚手續的時候, 她是不是把當年唐家出的彩禮, 全都還給了唐七斤。三是自己這兩年在生產隊的分紅, 是不是直接由唐七斤的娘去領的。
本來想上前幫一下唐家爺兩的社員,都為自己曾經有過幫他們的想法感到羞愧——兩口子過不下去,如果人家沒還彩禮,那扣下嫁妝有情可原。人家都還了彩禮,還想扣下嫁妝,辦的是啥事。再說那分紅錢,可彆說常春芽吃了唐家的糧食,就得歸唐家所有。分紅都是扣去工分口糧剩下才有的,當大家心裡都沒數呢是吧?
社員們就那麼站著,遠遠的看著常家兄弟一根一根掰開唐家爺兩的手指頭,帶著妹子揚長而去。
前唐隊長恨恨的看著圍而不幫的社員們,轉身回家,唐七斤卻追著常家兄妹跑著問:“那我娘啥時候能回家?”
常青山頭也不回的說:“啥時候我妹子的分紅拿到手了,我啥時候去找大隊長。”留下唐七斤呆呆的站在原地愣神。
回家後的常春芽,狠狠病了一場,足有五六天沒能上班。夏菊花去看了她一回,情知她的情況誰勸都沒用,隻能讓她慢慢自己走出來,便隻跟她說工作上的事:“方便麵廠的工作,是你爹當初求著我給你安排的。你既然學了,就不能學完就算,得給我好好乾兩年活才行。”
有事兒乾分分心,相信常春芽能平複的快些。
常春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夏菊花,問:“大隊長,我還能上方便麵廠上班?你不怕我以且還會給你惹麻煩?還有,我現在都離婚了,你不怕我給方便麵廠抹黑?”
敢情這傻丫頭的心結在這兒,夏菊花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門:“你想啥呢。誰跟你說離婚就丟人了,又不是你對不起他唐家,是他們一家子搓磨你,你再不離開他們家,早晚讓他們折騰病了、瘋了。”
“你是咱平安莊的閨女,受了欺負回平安莊,大家隻有心疼你的,不會有人笑話你。至於彆的大隊人咋說,你又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不吃他們家的飯,愛說啥讓他們說啥去。要是敢當著你麵說,你直接大嘴巴抽他們,回來告訴我,我再帶著人去給你出氣。”
常春芽自離婚後一直忍著的淚,在夏菊花說她是平安莊的閨女時掉了下來,最後號啕大哭,邊哭邊說:“要不是……不是他們家……太,太欺負人,還……逼 著我把在方便麵廠掙……的工資交給……交給他們,我,我也不提離婚……”
自己兩年的分紅一分花不著,在娘家上個班還被要求上交工資,是壓倒常春芽的最後一根稻草,現在說出來,她整個人雖然還在哭,心卻輕鬆敞亮了不少。
躲在窗戶根下的李杏芳對常會計說:“哭出來就好,哭出來比憋在心裡強。”自己的眼淚卻下來了。
常會計狠狠抹了把臉,對媳婦說:“以後春芽再找人家,除了她自己願意外,也得讓大隊長幫著把把關。”
李杏芳認同的點頭,心裡充滿對夏菊花的感激:跟閨女一樣,聽夏菊花說閨女是平安莊的閨女時,李杏芳的心裡滿是底氣。
被夏菊花勸說過的常春芽,肉眼可見的有了精神,第二天便重回方便麵廠上班。安寶玲一見到人,就輕輕拍了她胳膊一下:“你這孩子,咋這些天沒來上班,不怕把我這老胳膊累折了。”全然一副不知道常春芽離婚的樣子。
不止安寶玲,整個方便麵廠有一半人是女工,按說最愛說家長裡短,可在常春芽離婚這件事兒上,大家沒人議論一句,隻在乾活的時候默默替她分擔。
常春芽突然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她不止是老常家的閨女,同時還是平安莊的閨女,所有平安莊人都如同愛護自己孩子一樣,默默關心愛護著她。
帶著對所有人的感激,常春芽乾起活來更賣力也更動腦筋,很快就擔起了方便麵廠調料配製組長的職務,安寶玲得以回歸編織組。
用安寶玲的話說,就是雖然方便麵廠也是平安莊的廠子,可她離開編織組的人,每天乾活都不得勁,還得天天跟趙仙枝吵著鬨著,才覺得乾活有意思。
強扭的瓜不甜,夏菊花也拿安寶玲無可奈何,隻能讓她包袱款款的重歸編織組的懷抱,還得按安寶玲的要求,親自把她送回編織組。
不送不行,人家安寶玲說了:“這要是我自己回去,人家還以為我乾不了編織組的活,被攆回去了,趙仙枝得笑話死我。嫂子你送我回去就不一樣,你一送,她就知道我是圓滿完成任務,被歡送回去的。”
兩者之間有區彆嗎?夏菊花並沒看出來,不過對於哪裡需要哪裡搬的安寶玲,她自然要給這個麵子,妯娌兩個說說笑笑回了編織組。
趙仙枝一見安寶玲就喊:“大夥快出來看看,叛徒還敢回編織組。”
李大丫、張翠萍幾個都跑出來,一見安寶玲不由笑了起來。再看到跟在安寶玲身後的夏菊花,更是高興的拉著不鬆手——現在夏菊花的重心在方便麵廠,十天半個月來不了編織組一回。
哪怕知道她是因為放心編織組,才敢讓她們幾個人大膽管理各負其責,可大家還是願意多跟她親近。現在見著人了,哪能輕易放她走,得好好說夠話才行。
“還是咱們這些人在一起痛快,想說啥說啥,想乾啥乾啥。”安寶玲喝完紅翠倒的水,長長出了一口氣,如果身後不是木椅子而是沙發的話,估計能直接來一個“葛優癱”。
夏菊花故意把臉一板問:“在方便麵廠,我不讓你說話了?”
“那能一樣嘛,在方便麵廠我可是組長,得給新工人做表率,得嚴肅,要不那些人能聽我的?”安寶玲幸福的繼續靠在椅背上,不慌不忙的訴說自己在方便麵廠的“憋屈”生活。
趙仙枝看不得她跟夏菊花頂嘴,搖晃著她的椅子說:“好象你回編織組,不是組長似的。我可跟你說,翠萍現在天天忙著出貨,顧不上三組了,你得給我頂上去。”
安寶玲直接哀嚎一聲,死活要歇幾天再就任三組組長,被趙仙枝、常仙草妯娌兩個無情鎮壓了。
夏菊花與安寶玲的感覺差不多,回到編織組都有一種由內而外的放鬆感。可是時間走得太快,需要乾的事兒太多,由不得她放任自己享受清閒的時光。
一九七九年頭一個月,是夏菊花精神繃得最緊的一個月,她完全顧不得為即將到來的新年準備年貨,而是不停的出入粉條廠與方便麵廠的倉庫,計算著出貨的數量,默算著那個日子的到來。
她的情緒不僅感染了兩個廠子的工人,更讓粉條廠廠長陳冬生和方便麵廠廠長常春芽跟著緊張不已。他們不知道夏菊花為啥盯出貨盯得那麼緊,甚至在沒有出貨的時候,也留在倉庫裡一遍一遍數著庫存。
“大隊長,誌全他們是不是快回來過年了,要不你回去看家裡有啥要收拾的沒有?”陳冬生看著眼底一片黑影的夏菊花,有些心疼的想法讓她回家歇歇。
不想夏菊花直接搖頭:“還歇啥歇,這些天部隊的訂單又來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