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哪怕知道媽媽是因為擔心自己,還是有些哭笑不得。
寫信才多少工夫?
他總不能從早坐到晚就是為了寫封信吧。
“媽,我問過了。不是去車間上班,是坐辦公室的。我在家裡也是坐著,還不如去廠裡,還能賺錢。到時候就能給妹妹多寄錢了。”
他可是聽說知青在農村生活的很不好,但凡家裡有在外麵的知青,每個月都要縮衣節食地寄錢寄全國糧票過去。
舒安知道後,第一次找上老同學,求著人家幫忙,才知道手套廠招一個臨時工記件,一個月有幾天是坐辦公司的因為要對賬,但其他時間就地在車間裡。
這點,舒安是不能說的。
說了,舒母肯定不答應了。
就是現在,舒母也沒有答應,但等晚上舒父下班回來,還是說了這件事情。
舒父下意識抽出口袋裡的香煙。
“怎麼又要抽上了?要少抽點。”舒母埋怨地去開了窗戶。
舒父輕輕嗯了一聲,舉著火柴半天沒劃,一會兒站起來,敲了敲隔壁的房門。
舒安一直沒有睡,就是為了等舒父過來。
兩父子關起門來呆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舒母就知道舒父同意了。
舒母呆了呆,眼睛慢慢紅了起來。
“一個字三分五角,加急的七分。”那男同誌遞出一張空白的紙,上麵印著偉人的頭像,還有一句語錄。
舒曼接過來,在郵局裡看了一圈。
在郵局靠近大門的一麵牆上釘了一快長條的木板子,舒曼走過去從口袋裡拿出鋼筆微一琢磨,寫下:‘女已到,平安。’幾個字後重新走回窗口。
那男同誌看了一眼,拿出手中的筆刷地劃掉句號。
“帶標點符號六個字,一共二毛一,去交錢。”不提默認都是普通,加急也不過是快上一點,除非特彆緊急,很少有人用。
舒曼接過單子,詢問過後去了另一個窗口,正打算交錢,那裡麵的人已經問道:“你是不是紅旗村生產隊的?”
舒曼往窗口看了一眼,並不認識。
“我剛才上班著急走得快,看到你們生產隊的張隊長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張隊長那嫁到鎮裡的大閨女嗎?”
舒曼想了想:“是張秀秀嗎?”
“對,就是她。”裡麵的大娘雙手一撫掌,三下五除二把單子一劃遞了出來:“認識就好,你先去拍電報,然後去跟張隊長說他那閨女要生了,陳家把人送去縣裡醫院了。”
舒曼一聽著急了:“怎麼這麼突然,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現在鄉鎮都已經有醫院了,可其實都沒有怎麼普及上,就是鎮裡生孩子多半都是在家裡生的,最多請了那接生婆過來。
張家那邊,喜子還是生在地裡呢,輪到春花的時候待遇好一些,好歹生在炕裡,可轉天李翠娥就跟著下地了。趕上雙搶,那陣子張大娘病倒了,李翠娥好強強趁著上陣,前陣子閒話說起來的時候,舒曼佩服地話都說不出來。
可現在,這是什麼事啊。
舒曼一跺腳,把那開好的單子遞給第一個窗口的男同誌,又從挎包裡拿出已經貼好了郵票的信塞到郵筒裡,朝那位熱心的大娘打了一聲招呼,就跑出去郵局。
她要去找李翠娥。
好在郵局和供銷社就在隔壁。
舒曼一進去就看暈了,好幾處都是人擠人,根本看不清誰是誰。
“舒曼,快過來。這布不要票,我給你也留了好些。”李翠娥嗓門大,眼更尖,在搶布的途中一抬頭就看到人了。
舒曼趕緊跑過去。
“杜鵑姐。”舒曼朝讓出位置的杜鵑點了點頭,急急湊到李翠娥耳邊:“翠娥嫂子,秀秀姐被送去縣裡醫院了,聽說是要生了。”
“什麼?”李翠娥勃然色變,手裡的東西一鼓惱塞到舒曼手裡,喊道:“可不得了了,我要趕緊去縣裡看看。你大爺和大哥那裡說一聲。”話落人就衝了出去。
留下舒曼和杜鵑麵麵相覷。
杜鵑最先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問道:“怎麼辦?要不去找張大爺?”
“東西暫時先不買了。”舒曼有些可惜,本來還想大買特買的,隻是才說完話就感受到周圍虎視眈眈的目光落在她手裡抱著的布上麵。
她趕忙朝杜鵑遞了一個眼色,兩個人各自抱著手裡的布讓售貨員開單子。
這城裡買布都是要布票的,農村人很難湊到布票,難得遇上不要票的,傻子才放棄。何況這還是李翠娥搶的,就更不可能了。
杜鵑買了六尺,舒曼手裡差不多有兩丈花花綠綠的有好幾塊大小。
兩個人各自付了錢抱著東西出去。
公社在另一條街上,舒曼和杜鵑找過去的時候,就看到馬得糧站公社門口的樹蔭底下,這回正朝她們招手。
“得糧叔?大爺呢?”
“打電話呢。”整一個公社裡就這有電話,也是趕巧了。張大爺來前被張大娘念著給老兒子打個電話,難得有事來公社一趟,這才厚著臉皮討了個機會,卻是部隊先打了電話過來,這下公社的人就更不會說什麼了。
張隊長打完電話笑容滿麵地出來,就看到馬得糧和兩位小知青走了過來。
“張叔,秀兒要生娃了,去縣城裡了。”張隊長沒出來的時候,馬得糧已經問過情況了,這陳家,他不好說什麼。
可一個孕婦能被送到縣城裡問題就大了,李翠娥是跑過去了,可身上不是沒帶什麼錢,就怕那陳家到時候鬨幺蛾子。
“什麼時候的事情?”張隊長雙眉攏成一個川字,方才臉上那笑意就仿佛從沒有出現過。
舒曼簡單地說了在郵局的事情。
“是不是住在陳家隔壁的鄰居?”不然也不會這麼湊巧知道,馬得糧不太清楚張秀秀婆家的事情,偶爾知道一些都是零零碎碎的,張家兩口人都不愛說人十分,就這點零碎,就夠讓馬得糧對陳家有了不好的印象。
“這送縣裡可不是小事,張叔是不是找個人回村和大娘說一下?”舒曼在心裡歎著氣,還是有電話方便,一句話就能把人通知到了。今天來公社的路上,她和杜鵑是蹭了生產隊的馬車出來的,也是在路上看到騎自行車的楊渝渝幾個人,才想起書中說過知青點雖不大也是五臟俱全。不說白玉英那裡,就是其他人也湊出兩輛自行車和一個縫紉機、一台收音機出來。
自行車?對了。
“要的。”也不知道送縣裡錢夠不夠,張隊長出來可沒呆上多少錢,指望陳家,若是個男娃還好,要是個女娃呢?張隊長不敢想象。
舒曼朝張隊長說道:“大爺,我找人去通知大娘。”跑開幾步又回身把手裡抱著的布塞到馬得糧懷裡:“得糧叔,你幫我拿一下。”又喊了杜鵑一道走。
張隊長在後麵喊著:“讓你大娘彆急,大爺叫上你紅軍大哥一起去。”他年紀大了,要是有個什麼,總得有個壯年男子在。
舒曼應了一聲,就在街道上跑起來。
兩個女知青一個長得嬌小,一個長得大氣,都是五官端正的人。
從飯店打完牙祭走出來的一群人,很快就注意到她們。
“她們怎麼來了?”韓春梅鼓囊一聲,心裡很是不高興。特彆是身邊的幾個男知青那眼睛都瞪過去了,明明剛才還圍著自己和楊渝渝說話呢。又見一同來的張光明和舒曼她們打招呼,臉上的不痛快就帶了出來。
“楊渝渝同誌,我想找你借自行車。”舒曼快速走到楊渝渝麵前,車子就兩輛,兩個人一輛,來的四個人裡隻有楊渝渝是知青點的老人。她倒是能像張光明這個老好人開口,隻是也不願讓對方難辦,索性找上正主。
兩輛自行車其中一輛就是楊渝渝的,另外一輛則是男知青們湊了錢又找了白玉英幫忙拿到的高價自行車,為此這在後麵還成為指摘白玉英倒賣的證據,這些卻是後話,暫時不提。
“你這話說的輕鬆,把車接走了,我們怎麼回去?難道走路回去。”韓春梅一聽舒曼的來意,立刻炸毛了。雖說今天這自行車是自己騎過來的,還差一點在路上摔了,一路到公社後差點被斷氣,可也比走路過來好。
她倒是想也蹭一下生產隊的車子,可看著一頭頭綁在班車上的豬頓時倒了胃口,總不能臟了她特意穿的新棉襖。
“我真是有急事。”舒曼抿了抿嘴,眼底閃過一絲焦慮。“張大爺的女兒要生了。”
韓春梅狐疑地看著舒曼,彆是騙人的吧。
旁邊已經有人說了起來。
“那可就真的有急事呢,人家小同誌想借就借給她吧。”
“你們都是一個生產隊的,有什麼好怕的。”
“那可不,要不是路不順,我倒是想借。”
你願意你借去啊,韓春梅氣得不行,可也知道這事她做不了主,隻能拿眼睛去看楊渝渝。
楊渝渝在心裡暗罵一句蠢貨。
她今天之所以帶了新來的知青到鎮裡一是和其他知青們碰個頭,互相共享一些最新的消息,順帶著也是過來取包裹。她是杭城人,家裡比不上白玉英,卻因為代替弟弟下鄉隔幾個月能得到家裡送來的東西。
這車子,她倒是願意借。
有兩輛呢,真借出去了,男同誌還能讓女同誌走路回去不成?
可問題是這個舒曼,偏偏是她。
“是張大爺的女兒要生孩子,送去縣裡醫院了。舒曼要回去通知張大娘呢,真是急事。”杜鵑也是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