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如玉簇,冷月高懸。
銀霜落在臉上並不感覺到冷,反而有一種奇異般的溫暖。
雲晚倒在雪地裡,謝聽雲就在距離她不遠的距離,背對著他,長發亂散,白雪與血漬混合。
她顫了顫指尖,嘗試著想要爬過去,奈何身體僵住一樣再也不能由自己所控。
雲晚昏昏沉沉的,眼皮千斤重,若不是極力支撐,怕早就暈過去了。
身後忽然傳來鞋子踩在地上的咯吱聲。
她脊梁繃勁,然而這次不管來的是誰,她都沒有了掙紮反抗的經曆。
雲晚呼吸急促,嗬出的氣凝結成霜。
不多時,有人在麵前停下。
她費力地看過去。
那人一身黑衣,長腿窄腰,肩披雪意,臉頰隱在有血影處,耷拉著眸,左眼蒙著一個熟悉的眼罩。
雲晚那顆高高懸起的心一下子放了回去。
她探出手,有氣無力地拽住他的衣角,艱難擠出幾個字:“救……救謝聽雲。”
鬱無涯雙手背後,臉上無喜無悲。
雲晚也不知道他是聽見沒聽見,閉上眼睛,思緒徹底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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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陷入一個深不見底的夢魘,有泥澤,有烏血,也有密密麻麻的魔魂怪,最後都化作青鳥燃燒起來的羽翼。
醒來時,她發現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打濕,四肢更是軟綿綿地沒有一點精神。視線灰蒙,她半眯著眼睛兀自緩和許久,才逐漸看清周圍景象。
床前籠著輕薄的幔帳,香霧嫋繞,順著縫隙飄入鼻尖。
那味道寧和舒心,原本受傷的手腕猛然間不再作痛。
雲晚初醒,大腦還有些昏噩。
直到聽見有腳步聲接近,才緩緩轉過頭去。
透過幔帳,她看到一道頎長削瘦的身影。
影子愈走愈近,蒼白修長的指尖探入,輕柔小心地將幔帳撩了起來。
雲晚撐起眼皮。
男子白衣黑發,溫潤似玉。覺察到目光,眼神落了過來。
“晚晚醒了?”
很溫柔的嗓音,清俊的眉眼滿是關切。
她頓時沒崩住,眼淚大滴大滴墜了出來。
雲晚不住抽噎,哭得不能自已。
琉塵靠著床柱坐下,不言不語,也未安慰,隻是陪在她身邊靜靜看著她哭。
她剛剛蘇醒,精神還沒有完全恢複,加上有傷在身,哭了會兒便沒有了力氣。
“師父,小青……”雲晚揉著哭痛的眼睛,“沒了。”
它死了。
她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隻漂亮的青鳥墜落在最漆黑的陰域中。
小青自幼被琉塵照料,愛護至今未吃過一點苦頭。它是那麼的喜歡春日暖陽,最後卻被她殘忍地丟在了黑夜裡。
“我知道。”琉塵將掌心貼上她那滾燙的額頭,輕輕撫摸,“我都知道。”
三青鳥逝去後,蒼天會為之悲憫,從而賜予一場“天葬”。
那場雪,既為葬禮,也是哀歌。
當第一片雪花壓在肩頭,由青羽所製的鈴鐺隨風雪融化時,琉塵便知道那隻總愛迷路的小青鳥再也找不家了。
“對不起,師父……”
雲晚哭腔嘶啞,哪怕喉嚨發不出聲音,淚水仍然不住地流著。
“為何道歉。”琉塵說,“為師理應謝你,沒有再讓我失去我的小徒弟,還有我那唯一的師弟。”
提及謝聽雲時,雲晚總算沒再哭下去。
雲晚睜著通紅的眼眸,“謝聽雲,謝聽雲還好嗎?”她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後一幕記憶,“我、我遇見了鬱無涯,他也把謝聽雲帶回來了?”
琉塵頷首。
得到肯定的回應,雲晚這才鬆了口氣,轉而又問,“那這裡是?”
“蒼梧宮。”
蒼梧宮……
雲晚恍惚著,有些不明白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琉塵解釋道:“謝聽雲去魔界搶親前夜,魔教眾徒便通過八方罡潛入青雲界。如今小門小派都成了墨華的據點,現在隻剩下昆侖宗還有淨月宗幾座大門支撐著。”
雲晚昏迷了十日有餘,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動蕩。
昆侖宗掌門天元尊者飛升之後,鬱無涯代為掌管昆山,第一日便洗清了整個懲戒堂,原本的懲戒堂長老也被鬱無涯貶職到水牢。
又因嫦曦叛變,他開始重新核實審查每位弟子與長老們的過往身世,可謂說在鬱無涯的管製之下,昆侖宗上下都吃儘了苦頭。
後來魔修入侵,鬱無涯攜眾弟子共守昆侖,這才沒讓昆山淪陷。
琉塵又道:“說來你也要感謝無涯。自你與謝聽雲下山,都是鬱無涯在暗中派人保護著宿問宗。魔兵們攻入宿問宗時,鬱無涯最先趕到,這才沒讓宿問宗淪為魔修的地盤。”
八方罡陣眼設在宿問宗,若不是鬱無涯事先留人看守,怕整個宿問宗都難逃一死。
她聽得一愣一愣地:“那八方罡……”
“已經毀了。”琉塵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不過毀不毀也沒什麼差彆,如今四處都是墨華的人手。”
要說唯一一處淨土,那就是蒼梧宮了。
蒼山洱海與世隔絕,地理位置得天獨厚。加上是鳳凰的棲居地,魔修自然不敢造次。所以出事後,宿問宗上下都暫且搬了過來。
雲晚越聽越坐不住,撐起雙臂強行要起身。
琉塵見她抖抖索索像是隨時要倒下去,立馬伸出手攙扶住她,“去哪兒?”
“去……去看看謝聽雲。”說完,手腕一酸,又倒回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