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沈意伶被叫回了沈家吃飯,戎棲和鬱夢棠則是被她留在了家裡。她倒是沒太擔心這兩人相處會尷尬,反正他們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一個能在書房待一整天,另一個能在客廳玩一天手機。
就算真的無聊了,也有小白雨露均沾地陪著他們。
年夜飯是在沈家吃的,這次來的可不止沈青一家,還有不少沈意伶聽都沒有聽說過的親戚,比方說沈青親哥哥一家,沈懷鴻堂弟一家,表叔一家,就連甘彩芝那邊不怎麼排得上號的遠房親戚都派了一個代表過來。
都說過年最是能看的出來誰混得好誰混得差,反正沈懷鴻混的確實是不錯的,光是前來敬酒的都要排個隊。每一個過來說祝賀語的都要誇一下沈家的孩子,彆說是沈意伶和沈書瑜,就連沈稚寒都要被他們誇出一朵花來了。
說是家宴,其實更像是一個小型的名利場,即便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內心的小九九都不怎麼能藏得住。
沈懷鴻是雲洲市的豪門,他手上多的是需要人的好項目,就算是稍微攀著關係得到點什麼好處都能讓普通的家庭在新的一年有所進步了。
早在前幾天沈意伶就在微信上麵看到沈稚寒吐槽這件事,他說下半年好幾個親戚的小孩要大學畢業了,這幾天一直有人帶著他們的孩子上門拜訪,為的就是把孩子塞進沈懷鴻或者沈念生的公司上班。
沈氏集團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怎麼說也是全國五百強的企業,多的是擠破頭都想要進去的人。神念就不用說了,雖說現在名氣還沒有沈氏大,但是沈念生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年輕人能把自己的公司開到現在這樣,以後的前景可以說是一片光明。聽說都有京市的知名企業家找他討論過企業文化之類的事了。
沈稚寒這幾天大清早就能聽到樓下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音,他睡不好覺脾氣就不好,就要到沈意伶那裡去訴苦,還提出來過完年要到沈意伶家裡去住。
沈意伶倒是沒有拒絕他,反正家裡房間那麼多,隻要他不鬨出什麼幺蛾子,再來十個也是能住的下的。
這頓飯吃得不是那麼愉快,桌上是有不少平時不怎麼吃的山珍海味沒錯,可是很多次沈意伶筷子都要落下去夾菜了,身邊又有小輩被自己的家長拉著過來敬酒,硬生生的拉低了她吃飯的效率。被打斷的次數多了以後她吃飯的興致都沒了。
隨意地吃了幾口能填肚子的菜後,沈意伶就離開了大廳,她準備再過一會就回家。
彆墅裡麵暖氣開得很足,院子裡風很大溫度很低,沈意伶卻沒有覺得不舒服,隻感覺這樣安靜的氛圍好像更討她的歡心。
在秋千上稍微坐了一會,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人是王奶奶。
沈意伶聽了幾秒鐘的鈴聲,眸中多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她剛一接通電話,就聽到對麵傳來一片歡聲笑語,還有隱隱約約的鞭炮聲,好不熱鬨。
對麵的王奶奶似乎是在和晚輩聊天,電話接通的時候她還“瞿瞿”地趕走了身邊的人,走到了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後才慈愛地對沈意伶開口,“意伶,今天就是年三十了,你吃過年夜飯了沒有?”
沈意伶抬頭看著星星點點的天空,笑道:“我剛剛吃完,奶奶您呢?”
老人家在對麵笑,嘮嘮叨叨地說起來:“我們還沒吃,小寶和他的幾個哥哥姐姐玩鬨了一下午,現在正在樓上呼呼大睡,他媽怎麼叫都叫不醒。你王叔又給你帶了禮物回來,結果回到家才知道你已經去雲洲市有段時間了,誰叫他平時都不打電話回來,我都忘記和他說這件事嘍。”
沈意伶沒有說話,就聽著王奶奶在那邊細細地說了很多。
“隔壁老孫家的兒子兒媳婦又沒回來,你說這不回來好歹也送點錢過來讓老頭子過個好年,誰知道大年三十電話都沒有一通,還是你王叔拿著壺熱酒過去才看到他連碗熱菜都沒吃上,這不現在把人接到家裡一起吃年夜飯來了嗎。”
說到隔壁鄰居孫爺爺,王奶奶總是覺得難受。
沈意伶也有些沉默,心中悶悶的。
灣水鎮巷子大多很窄,前後的鄰居之間隔著一條不過兩三米寬的巷子,左右的鄰居完全就是隻有一牆之隔了,在家裡稍微大聲一點說句話隔壁就聽見了。
沈意伶家和王奶奶是左右鄰居,和孫爺爺則是前後鄰居,總之就是隔得很近關係很親。
要說這孫爺爺也是個可憐人。
聽他自己說的,他小時候家裡有點錢,再加上他是男孩子就讀了點書學了幾個字,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好日子沒過多久老家就鬨災荒了,他們一大家子包袱一收就開始南逃。
那時候的條件差呀,大多數時候都在路上,一個不留神他就和家裡人衝散了。
他小小年紀沒有家人的庇護,也沒有什麼地方收童工,饑一頓飽一頓的就勉強活到了二十多歲。以前他也靠著自己學過的那點字去做生意,可惜他沒碰到什麼良人,唯一交過的女朋友卷了他所有的錢跑了。他的生意沒有做得紅火起來反是欠了一屁股債。
好不容易還完債,人也沒有想要更上一層樓的動力。三十多歲的時候他一個人到了灣水鎮,這裡的生活節奏很慢,日子過得雖然清苦,可周圍的鄰居好歹是好的。
後來出去跑車的時候他在街口看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小孩子,就給帶回來了……家裡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本來還有點看對眼的姑娘頓時就沉了臉跑了。
之後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這兒子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孫爺爺供著他讀到了大學,他卻在城裡找到了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媳婦以後不要這個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的爹。
鎮子上有人替孫爺爺抱不平過,可最後那人居然說什麼孫爺爺當初領養他的時候並沒有簽署領養合同,現在他願意幫忙養老是情分,就算是真的哪天不願意養這個老頭子了也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鎮子上的鄰居都被氣得不輕,可是要想和一個上過大學學過法律的人鬨,他們根本一點勝算都沒有。最後還是孫爺爺自己笑嗬嗬地說不要緊,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家庭,在他還能自己生活的時候還是不要去拖累孩子。
鎮上的人直罵孫爺爺太老實,難怪這麼多年總是被人欺負了去,連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都這麼沒良心。
沈意伶也認同其他鄰居的那些想法,可是每次覺得孫爺爺是善良過頭的時候,她又會想起一雙滿是皺紋黝黑的手,裡麵小心翼翼地放著一顆不知道被攥了多斤已經有些皺巴巴的化了的糖。
如果不是孫爺爺的善良,她以前怕是還要吃更多的苦。
大概是覺得大年三十一直說這種話不是很好,王奶奶很快就把話題轉移了過去,她問沈意伶道:“過完年回不回來?你把家裡鑰匙放在我這裡以後我偶爾就去給你曬曬被子掃掃灰,以前也沒覺得你家有多大,現在進去總覺得空落落的。”
她看著沈意伶長大,這丫頭又這麼乖,她早就把人當自己的親孫女了,這麼長時間沒見到心裡想的緊。
沈意伶也確實還有不少事情想做,她沒多想就應道:“回去的,我初十左右有個考試,考完試就回去住段時間。”
聞言,王奶奶一下子就高興起來了。她連連應了好幾聲好,又說這幾天灣水鎮的天氣還算好,他要帶著小寶再去她家收拾收拾,免得回來的時候住不慣了。
王奶奶就像尋常長輩一樣不停地叮囑,告訴她不管怎麼樣都要保重自己的身體,要是受了欺負一定要和家裡說。有些話她已經來來回回說過好多遍了,但是沈意伶就是舍不得打斷。
一直到十多分鐘以後,還是沈意伶說要回去給她開個微信教她用以後,王奶奶才依依不舍地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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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水鎮的氣候比雲洲市要更冷一些,但是天氣比較乾燥,一到這個時候地上就會積起來一層薄薄的雪。雲洲市就不一樣了,這裡就算是最冷的時候都很少下雪,就算下也隻是一點點,細雨加著細雪,一到地上就化了,
不知道是不是不服氣,沈意伶剛想完收回思緒,一陣風就吹了過來,還夾了幾片比指甲蓋稍微小一點的雪花。
她心中微微一驚,伸出手去。
果然有一片薄薄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不過一秒鐘時間就化成了一小點的水。
路燈下,這些雪花還有些顯然,讓沈意伶不由有些出神,直到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漫不經心的男聲。
“我說,你要是覺得和他們聊天無聊就去樓上房間啊,在這裡吹冷風乾什麼,嫌自己身體太好了?”
聽著欠兒愣登的聲音就知道來的人是沈稚寒,沈意伶轉頭往後看了眼,不出所料的看到了一張稚嫩還帶著點拽的帥臉。
沈稚寒把自己裹得像個球,身上套了一件比他人大兩倍的厚羽絨服,圍巾蓋住半張臉,頭上還戴著一頂黑色的絨毛帽子。今天他倒是沒有穿那雙十幾萬的球鞋,而是十分隨意地穿了雙雪地靴。
他嘴上嫌棄沈意伶吹冷風,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走過來坐在了她身邊的另外一座秋千上,狀似隨意地問:“在裡麵就看到你在打電話,和誰啊?煲電話粥都沒有你們這麼久。”
沈意伶瞥了他一眼,嗤了聲:“十五分鐘算久?你是不是沒找過女朋友,知不知道煲電話粥是什麼樣子?”
“……”
沈稚寒長這麼大吃喝玩樂都挺在行,就是女朋友這方麵他是一點都沒有開竅,他是覺得自己沒必要知道這些,但是不知道怎麼的沈意伶這麼一說他就覺得自己沒找過女朋友有什麼問題似的,連語氣都變得不自然起來。
“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找女朋友乾什麼,女生一個個的這麼嬌氣,出去玩或者打個遊戲還得報備一聲。”
頓了頓他又覺得不對勁,立馬大聲道:“我才高一啊沈意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居然慫恿我早戀?!”
被他控訴了一番的沈意伶無語地往旁邊挪了挪,慢聲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十五分鐘的電話時長完全稱不上電話粥。”見他坐在旁邊的秋千上不走,她便用他剛才說過的話來堵他:“你坐在這裡乾什麼,裡麵的暖風不夠你吹?”
要說這身體素質,沈稚寒可比沈意伶差得多了,說他是溫室裡的花都不過分。
沈意伶可不想他在外麵受了凍到時候又生什麼病,看他沒有要進房間去的意思,她就順勢從秋千上站了起來,“你進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沈稚寒這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呢,聽到這話他立馬就擰著眉站了起來:“今天過年,你不跟我們一起守歲了?這才幾點啊,你不會又要讓我去幫你說吧,上次沒有留住你爸媽就已經把我說了一頓了。”
不過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一有點不高興嘴巴就抿得緊緊的,表情都比平時更桀驁。
“家裡還有人在,我一個人太晚回去不好。”沈意伶隨便找了個借口,又抬手指了指大廳裡麵,“人這麼多,我自己進去說還不知道能不能走成。”
沈稚寒不用回頭都知道大廳裡是什麼場景,無非就是一群男人圍著沈懷鴻和沈念生,女人們圍著甘彩芝,小輩們則是拿著手機百無聊賴地刷。
這種場合確實很無聊,但也不是沈意伶讓他幫著先斬後奏的理由啊!他雙手環胸,撇過頭不搭理沈意伶。
沈意伶也不著急,隻是慢悠悠地道:“你之前說想要去我家是吧?我仔細想了想,我可能沒什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