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妖怪的眼睛像野獸一樣,中間的黑色瞳孔是豎瞳,眼珠則是冰冷的燦金色。
直勾勾看著你時,會讓你神經緊繃。
但這份緊繃下一秒就煙消雲散,因為他眼一閉,又暈過去了。
我:“……”
那短暫的對視,除了我兩,並無人察覺。
有武士前來向我請示:“那妖怪受傷頗重,要不要趁機把他殺死?我們正好帶了火種和硝油。”
硬生生把對方燒死?
那要是萬一沒燒死,豈不是惹下一個天大的仇家?
我搖搖頭:“給他包紮傷口,將他移到樹下,然後我們退走即可。”
“呃……”武士遲疑,左右看看周圍,對我小聲道,“恐怕無人敢靠近。”
我一皺眉,衝旁邊的侍女伸出手:“給我。”
“什、什麼?”侍女小臉煞白,看上去的確不是敢靠近妖怪的樣子。
“把馬車裡準備的傷藥繃帶拿給我。”
侍女不明所以照做了,反倒是那名武士猜到什麼,神色大變:“夫人!不可冒險!”
我衝紅發妖怪揚了揚下巴:“他都暈了,還怕什麼。”
“妖怪狡詐!可能故意裝暈,就是為了引夫人過去再吃掉!”武士的表情跟大人對小孩說“狼來了把你吃掉”時很像。
我點點頭。
在地麵上找了一圈,拿起一塊合適大小的石頭,墊墊手感,隨即卷起袖子抬起手——
“咻!”
石頭破空,徑直砸中十幾米外的紅腦殼。
什麼嘛,我扔得還蠻準的。
紅發妖怪的腦袋被砸得往另外一偏。
饒是如此,他還是靜靜躺在原地,身下血水彙成一灘。
我看向武士,微笑:“你看,他真的暈過去了。”
武士:“……”
他阻止不了我,隻能眼睜睜看著我接過侍女遞來的傷藥和紗布以及剪刀,提步朝那紅發妖怪走去。
身後靜止一瞬。
隨即,有人跟了過來。
我笑了笑,走到紅發妖怪身邊蹲下|身。
近距離觀察,我發現這隻妖怪長得真的很不錯。
五官張揚俊美,眉眼深深,一頭紅發跟烈焰似的。
我伸手戳了戳那兩根長角。
硬邦邦的,跟牛角差不多。
用手指彈一彈,聲響沉悶
——還是實心的。
“夫人。”低低的呼喚聲在身後響起。
我回頭看一眼,發現可憐的足輕大將已經緊張得鼻尖冒汗,他的手牢牢握在刀柄上不敢放開。
可以想象,我在這裡蹲多久,他就要保持多久這樣的狀態。
我歎了口氣,隻好放下玩心,拉開繃帶,開始包紮。
這一包紮,我發現妖怪身上的傷口真不少,很多嚴重到深可見骨。
前胸,後背,大臂,小臂,腿上,頭上……
簡直讓人奇怪,受了這麼重的傷,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還是說,妖怪的恢複力都這般驚人?
上傷藥的手一頓,我凝視那條快速愈合的傷口,發現它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嫩肉。
隨即手指一敲,褐色粉末落在新長的嫩肉上,白色繃帶覆蓋其上。
差不多把我帶的繃帶全部用完,妖怪身上的傷口才差不多處理完畢。
我起身,舒展了一下有點發麻的雙腿,又掃了眼足輕大將——他已經滿頭大汗,連穿的深衣都打濕了。
等我走回人群中時,幾乎所有人同時鬆了一大口氣。
侍女們抖著腿走過來,簇擁我回到馬車裡。
“等等。”我從馬車裡抽出一張薄毯遞給足輕大將,“把這個蓋到那隻妖怪身上。”
足輕大將雖不太情願,但還是領命而去。
不一會兒,他回來向我複命。
馬車重新起步,隔著微微搖晃的竹簾,我看見那隻紅發妖怪躺在地上,身上蓋著一條絢爛的、繡著椿花的豔麗薄毯。
想到對方濃豔的五官,我突然發現這種圖案很適合這隻妖怪。
可惜,沒機會再見到了,不然說不定可以送對方一件漂亮衣服穿。
回城之後,這件事並無人提及。
可能他們覺得我一個人類,一城的主母親手救治一隻妖怪太過驚悚,說出去也沒人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妖怪的紅發緣故,當晚,我夢見了另一雙紅色眼睛。
“……斑先生?!”
反應過來的第一瞬間,我跑過去,撲到男人懷中。
斑張開手,扶住我。
然後,他低頭看著我:“你現在怎麼樣了?”
我一邊想這個夢的觸感好真實,一邊笑回:“很好啊。有吃有穿,還是一城之主呢!”
斑抬手摸摸我的腦袋。
他穿著宇智波祖傳的深色高領衫,這樣低頭看下來時,我就隻能看見他那雙黑紅相間的寫輪眼。
我止不住地衝他笑:“斑先生呢?斑先生過得怎麼樣?”
斑撫摸著我的頭發,沒有回答。
過了片刻,他將我按進他的懷中,箍住我腰的手臂力氣很大,壓在我後頸上的手掌也用力很緊。
類似皂莢一樣的清新氣息將我從頭到腳兜住。
我閉上眼,深深呼吸,忽然鼻頭發酸。
“彆怕。”斑低沉的嗓音貼著我的耳朵,溫熱氣息吹拂,語氣篤定而沉穩,“乖乖等著,我會找到你。”
我睜大眼,嘴唇蠕動。
我想問他,我在他那個世界都已經死了,他要怎麼找我。
我還想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不知道兩個時空隔得有多遠,他要找可能要找上許久,還不一定能找到。
但最終,我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約定好了哦。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