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前日晚上下官提起的鐵礦山一半的采用權,下官可以無償贈出。”
無償贈出,所要贈的人,不是他吧?
不然,顧文晗就不是這麼說了。
而應該說,“下官可以無償贈給大王”。
既然不是無償贈送給自己,拓拔勰也就不動容了,他負手立在一條如白練般潺潺流淌著的小河前,琥珀色的眸子看著小河中,那遊來遊去的小魚兒們,淡淡地反問:“怎麼個無償贈出法?”
“聽聞趙美人琴藝卓絕,舉世無雙,下官如果有耳福可以聽趙美人彈一曲《清夜吟》,即可將鐵礦山一半的采用權無償贈給大王。”
玉蔻她現在的身份,是他的美人!
不是什麼誰點她彈琴,她就要出去為誰彈琴的低賤娼/妓!
顧文晗居然還點玉蔻給他彈琴?
拓跋勰心裡火氣直冒,怒意如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雲,在他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麵慢慢地聚集起來。
他倏地往後轉過身,目光蔑視地看著顧文晗:“你也配?”
他堂堂一州之刺史,不過是聽玉蔻彈個琴而已,怎麼就不配了?
而且《清夜吟》是阿姒以前給他彈過的、唯一的一首曲子,那一夜的月色很美,她的人也很美,是他這一輩子,最美好的記憶。
此生難忘。
斯人已逝,月色已散,不可追,這些年,他能夠借之懷念她的,也就那首《清夜吟》了。
所謂熟能生巧,原本對音律不是很懂的他,聽《清夜吟》的次數多了,對《清夜吟》的了解,要說起來,可以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個時辰——
這樣的他,不配聽玉蔻彈奏《清夜吟》?
“大王可能不知道,下官雖然對於彆的曲子不大了解,可於《清夜吟》,下官不說是無人能敵,但也諳熟得很,”顧文晗心中不忿,強頂著對麵拓跋勰身上籠罩向他的怒氣,不卑不亢地回,“大王方才的話,請恕下官實在無法苟同!”
拓跋勰嘴角扯了扯,冷笑:“你以為孤是在和你說曲子?”
“你錯了!”
顧文晗微懵。
他怎麼,有些聽不懂大王的話?
在顧文晗茫然不解時,拓跋勰又緩緩地說了起來:“聽聞顧刺史這十來年,一直在找不同的人為你彈奏《清夜吟》。”
“不過,無論顧刺史所找之人的琴藝或高超,或普通,顧刺史聽罷她們的彈奏之後,無一例外不是給些錢後將人家打發走了。”
“是嗎,顧刺史?”
拓跋勰說的都是事實,顧文晗也沒什麼好否認的,他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既然無論誰彈奏的《清夜吟》,都無法超越顧刺史曾經聽過的故人彈奏的那一曲,顧刺史還幾次三番地尋人為你彈奏此曲,不是自找沒趣麼?”
“你已失了聽琴的心,還配聽人彈琴?”
已失了聽琴的心。
已失了聽琴的心。
已失了聽琴的心……
這句話宛如一個咒詛,在顧文晗的心裡不停地旋轉繞圈,仿佛,在嘲笑著他什麼。
顧文晗怔愣著時,拓跋勰抬步自他身邊走過,擦身而過的刹那,他語氣微冷地提醒顧文晗道:“玉蔻現在的身份,是孤的美人,顧刺史,下一次你想做什麼事情時,先想一想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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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州代郡。
傍晚,拓跋勰在驛站二樓的另一個房間裡麵,與代郡的郡守等人應酬著時,玉蔻的房間門,忽然間被人敲響了。
來人是齊銘。
“齊侍衛有什麼事嗎?”看見走入了房間的齊銘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大對頭,在外室主位的蒲團上坐著的玉蔻眉心微蹙。
“求美人幫大王一個忙!”
說著,齊銘突然跪了下去。
玉蔻唬了一跳。
反應過來後,她騰地自蒲團上站起身,看著底下的齊銘連忙道:“齊侍衛快快請起!”
“有什麼事直說便是,能夠幫得上大王的,我一定幫。”
齊銘卻並不起身。
他仍舊跪在地上,不過,卻是緩緩地,把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幽州刺史顧文晗的手上,有一個對大王非常重要的東西,今日,顧刺史在河邊拜見大王時,提出如果美人能夠彈奏一曲《清夜吟》給他聽,他便可以把那個東西的一半,無償贈出。”
那挺好的啊,顧刺史不就是想聽她彈回琴麼,她出去彈給他——
不等玉蔻想完,齊銘接著道:“可是,大王拒絕了顧刺史的要求。”
“為什麼?”玉蔻十分驚訝,下意識地反問。
她彈首曲子,就可以為他換來很重要的東西的一半,他為什麼要拒絕呢?
是啊,大王,為什麼要拒絕呢?
齊銘也是很不解。
今日上午,拓跋勰和顧文晗談話時,他和韓峰,以及一些影衛們,都有守候在周圍,以保護拓跋勰。
於是,拓跋勰和顧文晗之間的對話,他一字不漏地聽入了耳朵裡麵。
拓跋勰拒絕顧文晗要求的理由,他當然也聽見了。
可大老粗齊銘,卻是深深地不解了。
一首曲子,換半座鐵礦山,多麼劃算的買賣啊?
顧文晗簡直就跟白送沒什麼兩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