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栗聽富商這麼說, 並不覺得意外。
很多人乍然聽到這種事都不會聯想到自己身上,隻會當做是彆人的遭遇。
寶栗讓富商稍安勿躁,繼續與和尚閒談起來。
和尚名叫寧釗, 年紀不大,卻隻比雲懷大師晚一輩,從小天資過人, 能辯妖識魔,妖魔鬼怪藏得再好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寶栗知他去過許多地方,便叫他講講路上的見聞, 好叫她以後出去時能參考參考。
富商不敢多言,隻能如坐針氈地在旁邊聽著。
少頃, 富商妻子端著薑撞奶出來了。
寶栗還是頭一次嘗到這種南海邊上流行的甜點,她挖起一勺送入口中,隻覺口感爽滑得很, 滋味又十分淳厚, 先是滿滿的奶香溢了滿嘴, 接著又有絲絲薑汁帶來的辣意從喉間一直暖到了胃裡, 著實舒服得很。
寶栗眼睛彎成了月牙,一副滿足得不得了的模樣, 由衷誇道:“好吃!”她轉頭看向旁邊的寧釗, “你不嘗嘗看嗎?”
寧釗早已辟穀,就算沒辟穀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吃妖做的東西。可麵對寶栗這樣的邀請, 他神使鬼差地端起自己麵前那碗薑撞奶, 將信將疑地勺了一勺送到嘴邊。
俗世的食物哪怕做得再精細,於修行之人而言難免會有不少缺陷, 這薑撞奶卻做得極好,雖不能帶來什麼增益, 吃著卻著實讓人心情愉悅。
寧釗抬眸看了眼富商妻子,跟著寶栗一起一勺接一勺地把自己那碗薑撞奶吃完了。
寶栗吃得快,知曉該來的總是要來,便主動問富商妻子:“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富商聽了寶栗的問話,一下子反應過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妻子一眼。
還未等妻子說話,富商便急切地說道:“仙長,這裡麵恐怕有誤會吧?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富商妻子伏地朝寶栗一拜,說道:“多謝仙長願意聽我細說。”
她們妖修修行艱難,但凡混入人間便容易被修士發現,隻能藏在深山潛心修煉。
如今山裡也不安寧了,不僅俗世權貴喜歡進山遊獵,尋常百姓也會壯著膽子進山打獵。她們便是想好好躲著修行,那也沒多少地方可躲,因此經常有年幼的妖修受傷甚至夭折的情況出現。
二十年前,她曾被俊哥兒他娘救過一命,見她化形到一半也沒把她趕走,反而將她藏了起來。
後來她學會化成人形後就時常去找俊哥兒他娘玩兒,兩人逐漸成為情同姐妹的好友。
俊哥兒出生後他娘身體每況愈下,想到一雙兒女還小,長籲短歎不知該如何是好。
俗世之中向來有“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的說法,她見好友每日鬱結在心,便說妖修壽命有數百年,她願意花個幾十年幫好友看著俊哥兒他們姐弟二人長大成人。
好友聽後感動不已,親自讓富商將她迎進門,才終於安心地撒手人寰去了。
富商妻子說道:“她不信人,也不信妖,隻是信我罷了。如今才過了十三年,芸姐兒雖嫁人了,俊哥兒卻才十五歲,還未娶妻生子,我怎麼能辜負她的信任?”
富商在旁聽著妻子自述過去的淵源,呆若木雞地坐在原地。
他自然知曉現任妻子與亡妻之間情同姐妹,關係要好得很,卻沒想過現任妻子居然是妖!
“你,你是什麼妖怪?”富商哆哆嗦嗦地問,“不是與那《白娘子傳奇》裡說的那樣,是蛇妖吧?我從小就怕蛇,你,你可彆用原型嚇我。”
富商妻子頓住。
她無奈地說道:“我是狸貓。”
富商眼睛頓時亮了:“帶毛的,那就好,那就好。”
富商妻子的神色更無奈了。
什麼叫帶毛的啊?!
她這丈夫經商運氣還不錯,可惜有時候關注點總會莫名其妙地偏移,總是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富商還在那自顧自地說道:“我當時就挺奇怪的,你這麼好看的姑娘怎麼肯嫁給我這個滿身銅臭的商人,現在總算知道了,原來是看在芝蘭的麵子上。隻恨我們那時候不認得什麼有能耐的人,沒法治好芝蘭的病……”
富商妻子聽他徑自念叨起來,眼角微微泛紅。她說道:“你知曉我是妖,不想叫人把我抓起來嗎?”
富商道:“許多人受了恩都不一定知恩圖報,你卻記著芝蘭的恩情十幾年如一日照看我們爺三個,我怎麼會叫人抓你?就比如要是我祖宗回來顯靈了,我難道還能因為他是鬼就叫人把他抓了不成?”
富商說完又想起寶栗與寧釗還在,忙轉向他們二人說道:“兩位仙長,內子秉性純善,不是那等為非作歹的惡妖,平日裡都在家中不出去,從不到外麵作亂,能否網開一麵讓她留下來?我們這個家若是少了內子,可就再也算不得家了。”
寶栗聽完看向寧釗,意思是“看到了吧不管是人是妖隻要能堅持善念便是好的”。
寧釗想到自己剛才吃的那碗薑撞奶,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不說話了。
寶栗代為開口:“既是如此,你們就好好過日子吧。平日裡記得多行善事,這樣才能增進修為。”
富商聽後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行善積德。
寶栗一行人離開富商家,韋霸背上多了口鍋,寶栗身邊多了個和尚。
寧釗主要是聽說寶栗能直接從城隍廟回楚江府去。
他也正好想去楚江府更南邊的幽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