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的身軀僵住。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漂亮嬌俏的眉眼間攏上悲傷。
見所有人都平安無事之後,燕時洵這才鬆了口氣,隻簡單的用止血咒和驅邪咒做了急救措施的傷口還在劇烈翻湧著疼痛,讓他不得不在鄴澧的攙扶下,暫時坐下來休息。
而就在這時,卻從院子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
“不——!!!楊雲,楊雲!!”
燕時洵一怔,回身看去。
就見原本昏睡摔在地上的楊土已經醒了,他跪倒在地麵上,雙臂像是虛虛環著什麼一樣不敢用力,卻兩手空空,懷中沒有那個人的身影。
他仰頭,脖頸上青筋迸起,卻已經淚流滿麵。
楊雲,早已經死在了半年前。
他隻會存在於楊朵的世界,而不是跟著回到現實的世界。
楊土才見到了自己的好友,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樣的粗心錯誤,卻已經沒有了任何補救的機會。
燕時洵看著哭得無法自已的楊土,無聲的歎息了一聲。
“你要幫他嗎。”鄴澧站在燕時洵的身邊,手掌虛虛的搭在他的肩膀上,顧慮著他的傷勢沒有用力,也隨著他一起看向楊土。
隻是鄴澧話中的底氣與陳述,聽起來就像是隻要燕時洵說想要幫楊土,他就一定會讓楊土如願以償。
燕時洵卻緩緩搖了搖頭:“不,天地無常,諸法無常,達到圓滿卻反而是在滑向厄運,”
“……人生不如意事,十□□。”
燕時洵歎了口氣:“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補救的機會,也不是所有失去都值得被拯救。他做錯了判斷,那就是他自己的責任,他成年了,該學會承擔後果了。”
“他自己與楊雲斷開聯係,又在明知楊雲秉性的情況下,依舊認為楊雲是窮凶極惡的殺人犯。他沒有信任他的朋友,所以,他也失去了與朋友最後一次見麵的機會。”
燕時洵神色淡淡:“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與他人無關。”
“不過……”
燕時洵頓了頓,又道:“稍後你陪我上一趟月亮山吧,楊雲說過,他將他母親葬在了那裡,自己也自殺在母親墳前。”
半年前,楊雲殺了那六個村民,讓楊朵的力量達到了臨界值,隨即便屠殺了家子墳村滿村。
所以楊雲的屍體,恐怕也還暴露在天地之間,沒有得到下葬後的安寧。
作為楊雲在楊朵所操控的世界裡幫助他的報酬,也為了與楊雲的陰陽契,他應該去幫楊雲斂屍,並且……
拚上所有已知的手段,也要送楊雲的魂魄前往地府,見他母親最後一眼。
鄴澧卻沒有向燕時洵詢問任何原由,像是隻要燕時洵所說,就會得到他的認同一樣。
他淺笑,低聲應了一聲。
“好。”
……
而在失去了楊朵力量的操控之後,嘉村裡那些死屍骸骨瞬間消失不見,官方負責人也在喘了口氣之後,立刻帶著人翻過月亮山焦急的往家子墳村趕來,生怕自己慢了一步,節目組眾人就出什麼事。
等到遠遠的就聽到農家樂裡傳來的節目組眾人的聲音時,官方負責人才敢稍微放慢自己已經酸軟疲憊到極致的雙腿,而此時,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正是燕時洵打過來的。
“我估計我們所有人在進入楊朵的世界後,直播和信號應該都停了,你們可能會擔心。所以給你打電話報一聲平安,向你說一聲,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電話那邊,燕時洵的聲音帶著笑意,輕鬆而令人心安。
官方負責人這才鬆口氣,然後驚覺自己渾身的衣衫都已經濕透了。
“好,好,感謝燕先生報平安。所有人都沒有受傷嗎?需不需要醫生?”官方負責人追問道。
燕時洵這次停頓了一下,才像是苦惱一樣的道:“其他人都沒問題,我倒是受了一點不值一提的小傷,如果你們來的時候能帶個急救醫療箱,就再好不過了。”
官方負責人想著這小傷應該是指幾個創可貼,或是繃帶就能解決的小傷,於是輕鬆的笑開來,一口應下:“沒問題!”
直到旁邊的下屬拿著手機過來,說直播信號已經恢複,節目組的直播重新開了之後,官方負責人看著屏幕裡渾身鮮血和傷痕的燕時洵,還有瘋狂刷屏的彈幕,才終於反應過來——
“這叫小傷口嗎!!!”
官方負責人重新忙得分身乏術,一邊處理著因為自己剛剛的失聯,而轟.炸般湧過來的消息,一邊向輿論小組下達命令,要求他們立刻處理網絡上各種漸起的猜疑聲音,安撫觀眾和網民,等待官方最後出的正式公告。
同時他也馬不停蹄的趕往農家樂。
官方負責人可沒有忘記,那兩位老先生可是先他們一步上了月亮山,剛剛他們在月亮山上沒有發現兩位老先生的身影,他很擔心那兩位是已經到了家子墳村,還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好在,當農家樂的輪廓出現在官方負責人的視野中時,同時出現的,還有燕時洵的身影。
燕時洵靠在身後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陌生男人的胸膛上借力,像是傷重得無法自主站立,卻還笑得輕鬆。
“你們在找陳銳警官?他剛剛和那位楊老先生,已經去了楊朵家。”
“……江嫣然的屍骨,就埋在那裡。還有她叔叔江成的殘骸。”
“陳銳警官和楊老先生,去接他們回家。”
一抹哀傷從燕時洵俊美的麵容上劃過,他抿了抿唇,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破舊老化的筆記本,鄭重的交到官方負責人的手掌中。
“這是江嫣然生前留下的日記本,裡麵記錄了幾十年前村民的累累罪行,她那四年間所有的遭遇,都被她記錄在了這裡。按照她的遺願,我將這本日記交給官方。”
“——江嫣然希望,由官方的判決,還她一個公道。”
燕時洵嚴肅道:“她從生到死,都始終相信著官方的力量,這份堅持也成為了她的底線,讓她在怨恨中仍舊保持一份清醒的理智,沒有像楊朵一樣被陰氣奪走所有的記憶和理智,因此而沒有成為陰神。所以,請彆辜負江嫣然的信任。請,讓陽間的判決,還她一個公道。”
官方負責人輕輕翻開筆記,就被第一頁那秀美字跡下的字字血淚所震顫,手指發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筆記。
這薄薄一本,重逾千斤。
這是一個女孩生命和渴盼的重量,更是壓在他肩膀上,需要他來為女孩奔走,求得一個公正的重量。
官方負責人小心翼翼的將江嫣然的遺物收好,鄭重的回應道:“請放心,我會的。”
“誰說法不責眾?誰說人死不究?公正永存,而罪孽,永遠被審判!”
“枉死的人,應該由我們,來交付他們一份安寧了。”
燕時洵垂眸淺笑,他的手掌伸入自己的口袋中,一朵嬌豔的花朵,在夜風中顫巍巍的伸展開它柔嫩的花瓣。
“既然陰神已死,那被囿困於此的魂魄,也該離去了。”
燕時洵的聲音微冷:“罪孽者受審判,而無辜者,將得往生——家子墳村,和腐朽的宗族,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話音落下,花瓣輕輕抖動,隨即猛然潰散成數瓣,被平地而起的狂風吹卷而起,從燕時洵手中,紛楊飛向皎潔的月輪。
燕時洵仰首,微微眯起眼眸。
陰冷的死氣瞬間籠罩了家子墳村。
鎖鏈拖拽在地麵上的聲音,從遠處模模糊糊的傳來,空曠得像是從不屬於人間的地方走來。、
地府陰曹,渡河鎖魂。
而環山之間,群鬼哭嚎哀鳴。
一道道透明的身影,從山嵐間各處飄飛而起,它們扭曲的麵容上滿是痛苦和驚慌,卻被鎖鏈牢牢鎖著,拽向未知的方向。
官方負責人和其他人愣愣的抬頭,看向這駭然一幕。
宋一道長的眼睛慢慢睜大:“燕師弟……這是請了陰差來幫忙?”
“不。”燕時洵也轉過身看去,卻眼眸平靜:“這是,幾十年前就該進行的事,終於在今天得以解決。”
“既然死亡,就已經沒有理由滯留人間。而現在,枉死者心願已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燕時洵收回視線,輕笑著低聲道:“江嫣然的叔叔,等待她已經太久了,他們該團聚了——哪怕是在死後。”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這遠超乎認知的場景吸引,沒有聽到燕時洵仿佛自言自語的輕聲呢喃。
隻有鄴澧聽到了燕時洵的聲音,他抬手,為燕時洵撩開吹拂在眼前的發絲,輕聲回應道:“會的。”
“江嫣然從未作惡,直到最後一刻,也始終因為當年年輕警官的善意,而堅守對官方的信任,沒有被陰神奪走理智。她會有下一次的,屬於她的錦繡人生。”
燕時洵抬眸:“這麼肯定?”
鄴澧垂眸,染著笑意的眼眸不複冰冷:“因為這是你的判斷,而這,也是我的判決。”
夜風之下,花瓣紛紛揚揚,飛過家子墳村的上空,直到山林。
彎下腰將深埋在地底的屍骸挖出來的陳銳警官,雖有所感的抬頭向上看去。
而月光皎潔,毫無陰霾。
楊濱生動作輕柔的從陳銳手中接過江嫣然的白骨,放置在手中的斂屍盒中。
他笑了,滿是皺紋、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卻幾十年來再一次的,恢複了年輕時的朝氣。
“江嫣然,走吧,我們——”
“回家了。”
……
在恢複了信號後,官方負責人就立刻聯係了特殊事件處理部門,後來一步的專門人員接手了家子墳村的事情,而官方負責人先頭帶來的法醫和刑偵小隊,則迅速在家子墳村附近展開了調查,力爭不留下任何證據的疏漏。
至於那些由楊濱生親自批準的跨級處理小組人員,立刻就帶著厚厚的證據前往了鎮子上,嚴肅而一絲不苟的帶走了這些年來所有相關的參與者。
在確鑿無疑的人證物證前,那些曾經一手遮天的楊氏宗族的人,終於不可置信的認識到——
他們的時間,到了。
本應艱難的調查過程,因為楊濱生的大開綠燈,一路嚴查到底,變得勢如破竹,楊氏宗族近百年來的累累罪行,全被曝曬在陽光下,無可爭辯。
官方負責人手握著江嫣然留下來的清晰記錄,懷抱著滿心憤怒和悲傷,將那些楊氏宗族作惡的人,全部送上了審判席。
正如他所承諾過的那樣。
燕時洵則在將家子墳村剩餘收尾的事情交給官方負責人後,獨自上了月亮山,找到了楊雲的屍骸,將他安葬在他母親的墳墓旁。
節目組也在短暫的休養生息之後,撤離了家子墳村。
隻是,當魂不守舍的楊土隨著節目組一起翻過月亮山,回到村支書家時,卻發現楊函已經奄奄一息。
“二叔……?”楊土不敢置信,聲音顫抖著。
楊函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睜開了眼,向楊土微笑。
“彆哭啊,孩子。”楊函伸出手,幫楊土擦去眼淚:“我早就應該死去了,是你們的愛多留了我幾年,但是現在,我也該到了離開的時候。我該去,陪著楊朵了。”
“楊土,你長大了,以後的路,該自己走了——隻是記得,要做個好人。還有,不要懦弱和逃避,彆像我這樣,悔恨一生。”
見過了最後放不下的人,楊函就失去了所有生命力,手臂無力垂下。
楊土已泣不成聲。
……
濱海市,老城區。
當楊花在床上睜開眼睛時,感覺自己好長時間都沉重僵硬的身體,竟然意外的輕鬆。她笑了起來,以為自己的病這是好了。
“楊光,我剛剛做了個夢,我夢見我妹妹了,她好像要出遠門,在向我道彆。”
楊花說著,起身走出臥室:“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哭著抱住我,向我說對不起……”
楊花的聲音戛然而止。
“咣當!”一聲,楊花手中的不鏽鋼水杯跌落在地,濺濕了她的鞋襪她卻一無所知,隻慌亂小跑向客廳。
客廳的地麵上,楊光仰倒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卻已經冰冷,早已經沒了氣息。
他死在了夜半12點,陰神索命。
“楊光……?”淚水從楊花眼中湧出來。
原本狹小的房間裡,現在卻空曠得可怕。
再也沒有人,會笑著回應她。
叫她一聲——
‘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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