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發現自己身處陌生之地時, 燕時洵心中就已經閃過很多種猜測。但是他獨獨沒有想到,他竟然連自己都不是了??
雖然他失去了意識,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酒店出現在這裡的, 也沒有看到導致了現在局麵的存在。但是僅從周圍的房屋環境, 還有自己身上的穿戴來看, 這絕非普通的活人能做到的。
更像是, 鬼神之力。
燕時洵的神情陰沉得可怕, 他冷笑一聲, 將懷表放回了馬甲口袋裡,邁開長腿就準備離開。
他需要確認其周邊其他地方是否也是百年前的老濱海,還有節目組其他人……
既然那東西甚至能夠繞開他的感知,那節目組其他人就更不用說,極大概率也會被轉移到了這裡。
燕時洵最後環視了一圈, 然後沒有猶豫的跨過高高的門檻,沿著記憶中的道路, 走向井玢的宅子。
既然他現在是“井玢”了, 那回自己家, 很合理不是?
暴雨後的夜晚, 整個城區都陷入了寂靜,唯有昏黃的路燈投射到地麵上,而家家戶戶都已沉眠。
皮鞋落在石板路上。
“嗒。”
“嗒。”
烏鴉盤旋了兩圈,落在教堂的尖頂上, 漆黑的眼珠死死的盯著長街上男人的背影。
……
燕時洵一直能夠感受到若有若無的目光, 像是被誰在暗中盯上了, 但是無論他如何利用懷表的反光,和轉角的玻璃窗,所看到的自己的周圍都是空蕩蕩無人接近。
所以, 是那個讓他失去了意識又安排了這一切的家夥,在暗中關注著他嗎?
燕時洵沒有太過度的反應,始終姿態自然,就像自己本來就是井玢一樣,深夜歸家,走在租界區無人的長街上。
但他的內心,卻絕非他表現出的這樣平靜。
巨浪滔天,震撼都連呼吸都在一瞬間沒有控製好,粗重了幾分。
燕時洵注意到,他走過的地方,和他在開機儀式結束後遊覽租界區時,所看到的景色幾乎一模一樣。
不是百年後已經被列為文物遺跡的,而是嶄新的,帶著還沒有散去的油漆木頭味道。
這下,事情可有趣了。
燕時洵挑了下眉。
整個區域都回到了百年前……甚至可能租界區之外也是如此。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那個做出了這一切的家夥,到底有多強?
不過,也許是因為燕時洵表現得太自然,所以鏡頭前的觀眾們愣是一點沒看出來燕時洵內心的震撼,還在驚歎這場景不愧是出自名導演之手。
[這個場景好絕!我的媽呀,不愧是李導演,雖然租場地大手筆,但是也是真出效果。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以為這裡真的是百年前的老濱海。]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燕哥穿得這麼正式,服化組的審美也太好了,這套西裝也花了大價錢吧,燕哥看起來就和以前那個時代的大人物一樣,為了理想奔走什麼的。]
[和我以前看過的老濱海電影好像!但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神秘又有底蘊,危機四伏中在刀尖上行走。]
[咦?等等,場景切換了!目瞪口呆,這不是直播嗎?為什麼會無縫切換到彆的地方?剛剛還是街道上,現在就換到了老宅子裡,而且主角也換了……這個穿旗袍的,是池灩???]
[嘶!還真是!好吧,我現在相信這真的是李雪堂導演,和節目組聯合拍的電影了。]
[驚了,這個場景還原的好真實!嗯……稍等一下,是我看錯了嗎?門後麵那個穿著裙子的,是我以為的那個人嗎?]
[病啊……聽姐姐一句話,真有病就去看看吧,彆耽誤了治療。裙子,快被撐裂開了啊。放過裙子吧。(欲言又止)]
燕時洵修長有力的手掌中抓著被他團成一團的墨綠色領帶,沒有敲響井玢家的大門,而是在仰頭計算了下圍牆的高度後,用包裹在皮質手套中的手抓住突出的磚塊,敏捷的幾步上了牆,悄無聲息的翻過高牆,然後輕盈的落在地麵上。
明明身材修長,一身結實的肌肉絕非羽毛那樣沒有重量,但燕時洵就愣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屋內的人,也因此沒有發現庭院裡已經多了一個人。
趙真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頭痛欲裂,讓他幾乎想要大聲喊出來以緩解自己的痛苦。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一跳一跳的太陽穴,艱難的翻身起來。
而當眼前像是壞掉了的電視機一樣的雪花點漸漸消退後,趙真才看清了自己現在所身處的地方,也明白了他為什麼會覺得頭痛。
——他被人敲了悶棍。
從太陽穴放下來的手掌裡,還帶著絲絲血跡,他歪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上也殘留著血跡,而他剛剛就躺在雜物間的地麵上,旁邊就扔著一把老式木拖把。
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趙真眨了眨眼,在神智回籠的時候,也反應了過來哪裡不對勁。
他本來是在酒店的頂層套房,和節目組的人一起等在客廳裡,想要等待官方的人來接手調查頂層套房的惡作劇和死屍。
甚至就在失去意識之前,他還在試圖安撫白霜。
白霜被牛奶瓶裡的血液嚇得不輕。
然而忽然間,趙真的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被人敲了悶棍扔在了雜物間。
地麵上很冷,讓趙真上下兩排牙齒不由自主的在顫抖著敲擊在一處。可以預見到,如果他真的失去意識一直躺在地麵上,隻需要一個夜晚就足夠讓他失溫死亡。
誰乾的?和他有仇也不至於做這種事才對,現在這樣的社會,到處都是攝像頭,尤其是節目組的直播一直在開著,那個人跑不掉了……
趙真在低下頭看清了自己的裝扮時,呆滯了一瞬間,思維也像是老舊的軸承一樣乾澀到無法轉動。
因為要參加開機儀式,所以他穿的是經紀人為他準備的西褲和薄羊毛衫,既時尚又不會顯得不鄭重。
但是現在,趙真卻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衣服已經不再是印象中的那一套,而是換成了百年前的男士長袍,淺灰色的長袍下,是同色的長褲,還有布鞋。
趙真是個演員,為了有戲可演,他什麼劇都接過,包括百年前那個時代的電視劇。所以他很清楚,他現在這身打扮,是典型的百年前男士打扮。
他麻木艱澀的大腦像是壞掉了的機器,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難道,有人在他昏迷的時候,還給他換了衣服?
圖什麼???
即便身處娛樂圈,趙真見識過了很多狂熱粉絲的所為,也知道很多影視圈裡的破爛事,自以為已經算是成熟的“老”演員了。
但是這種神奇的發展,還是出乎了趙真的意料。
不過地麵上實在是太冷,趙真沒一會兒就支撐不住,趕緊扶著旁邊的櫥櫃站起了身,然後恰好對上了旁邊一麵被打碎了的落地穿衣鏡。
破碎的鏡麵照出趙真的形象。
他一襲淺灰色長袍,胸前還掛著一副金鏈眼鏡,發型也是百年前常見的男士發型。
趙真不得不承認,雖然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這些服化道準備的是真不錯。至少,他是一點看不出來這是道具。
如果他不知道,他還以為自己是真的在百年前的老濱海呢。
頭上的傷口要處理,也要搞清現在是個什麼狀況,趙真不敢耽誤下去,趕緊往雜物間的門口走去。
然而,剛一推上門,趙真的臉色就變了。
推不開。
看來是被人從外麵鎖上了。
這人有病嗎!想讓他死在這還給他換衣服!
趙真沒忍住罵了一句,在發覺靠自己無法出去後,也立刻邊用身軀撞著門,一邊顧不得謹慎不謹慎的,趕緊大聲呼救:“外麵有人嗎?”
“開開門!”
這麼喊了一會,在趙真心中越發沒有底的時候,外麵終於傳來了聲音。
“是……趙真嗎?”
是個女性的聲音,帶著猶豫的不敢確定。
不過既然能憑聲音叫出他的名字,看來也是認識他的人了。
趙真立刻喜道:“是我!門被從外麵鎖上了,請幫我開下門。”
外麵響起了一連串高跟鞋的聲音,像是一位女性嫋嫋走過來查看情況。
然後她匆匆道:“請等一下,我找人來幫你。”
“好。”
但趙真卻越回想這個聲音越覺得不對。
總覺得……很熟悉啊。
在哪裡聽過?
不等他想明白,外麵除了高跟鞋的聲音外,就又響起了另一陣七扭八歪的聲音。
像是個初學著穿高跟鞋的人,走路也走得歪歪斜斜很不習慣。
“趙真在裡麵?”
張無病驚喜的聲音傳來:“又找到了一個,太好了!”
趙真驚喜,一時也顧不得細究為什麼他明明聽到的是高跟鞋的聲音,來的卻是張無病這件事。
“導演!”
“趙真!”
張無病隔著雜物間的門深情回應:“你等著,我馬上把鎖搞開,放你出來!”
“就是,這個鑰匙不知道放在哪了?”張無病的聲音有些猶豫。
而趙真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伸手往自己長袍下的腰間一模,手指被硬硬的東西硌到。
拉出來一看,是一整串鑰匙,粗略一看能有幾十把。
很好,看來雜物間的鑰匙,很可能在他自己身上。
趙真差點被氣笑了,而外麵的張無病聽到這個消息後沉默了兩秒,又道:“沒事,說起來你不信……雜物間門口,剛好放著一把斧頭。”
“正好可以把門鎖砸掉。”
張無病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開心,並且從很快響起來的斧頭劈中木頭的“哢哢!”聲來看,他也已經這麼做了。
但是趙真卻開心不起來,他默默的看了眼旁邊鏡子,裂紋蔓延的鏡子裡,映出自己頭上帶傷的形象。
他有了個瘋狂的猜測。
也許,那把斧頭,本來是想要用來殺他的。
好在張無病很快就解決了被鎖上的大門。“砰!”的一聲,鎖應聲掉落。
雜物間的門被從外麵推開。
“好了趙真,趕快出來吧。”
趙真鬆了口氣:“導演,幸好你在這,要不然我可能要在這凍上一整,整,整……”
他看著眼前的人,原本要出口的話卡了殼。
趙真目瞪口呆,伸出手指顫巍巍的指向張無病:“導演你……還有這種愛好?”
不過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明明聽到的是高跟鞋的聲音,出現的卻是張無病了。
——因為張無病穿著的,就是高跟鞋。
張無病身上穿著不符合他尺碼的老式校服裙子,軟軟的小肚子被淺藍色的製服上衣緊緊勒出了形狀,而裙子下麵兩條一看就是男性的腿上套著白色的長襪,腳上穿著一雙帶一點小矮跟的黑色皮鞋。
更誇張的是,張無病本來不太長的頭發,竟然被硬生生揪出了兩個小揪揪,上麵還紮著藍色的絲帶。隻是因為頭發長度不夠,沒有這個發型本來應該有的天真活潑感,而是變成了兩個衝天揪。
實不相瞞,沒有比這套打扮更能體現出衣服主人是個變態的了。
是走在大街上都會被人拍照報警的程度。
趙真心裡這樣想著,卻沒忍心直接說出口,怕傷害到張無病柔軟的心靈。
“沒事的導演,我懂,成年人了,喜好自由。”
強忍著被辣眼睛的不適感,趙真艱難的安慰道:“這是導演你自己的自由,我不會說出去的。”
然而這話出口,原本手持斧頭站在雜物間門口,還笑著準備迎接趙真的張無病,沉默了。
一向厚臉皮的張無病,難得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場麵陷入了一片尷尬的沉默中。
而觀眾們已經快要笑瘋了。
[哈哈哈哈哈李雪堂導演是怎麼回事?轉行去做喜劇導演了嗎?那我可得說,李雪堂導演拍喜劇是真的強,我人快要笑瘋了。]
[啊媽媽,麥艾斯,麥艾斯!重金求一雙沒看過這個場麵的眼睛。]
[臥槽!張導演你在乾什麼啊張導演!你現在可是頂流綜藝的導演啊,就算為了綜藝效果,也要顧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和包袱吧?不用這麼拚,不至於不至於哈哈哈哈哈。]
[你明明在笑,都沒停過!噗!對不起小病,媽媽還是愛你的,就算你這個打扮……不行了,我笑得滿地找頭。]
[啊這,張無病身上穿著的是老式女學生製服吧?我一直很羨慕當年的製服,覺得比我現在運動服校服好看太多太多了,還曾經放言,就算是頭豬,穿百年前的舊式校服也好看!但是現在在看到張無病的形象後……對不起,我為自己的年少輕狂道歉。啊,太辣眼睛了。]
而在漫長得幾乎難捱的沉默後,還是旁邊人咳了一聲,打破了僵局:“趙真你頭上是怎麼回事?嗑到哪裡了嗎?”
趙真尷尬的從張無病身上收回目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向旁邊看去:“不是,我醒來就這樣了,好像是被誰打了……呃。”
“池……灩?”趙真遲疑的喊著對方。
而美豔的女人大方的點點頭,承認了:“是我,我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套裝扮了。”
此時站在張無病旁邊的池灩,身穿著修身的綢緞旗袍,開叉一直到膝蓋處,接縫處還鑲著一顆珍珠,隨著走動,雪白的小腿在精致的旗袍下若隱若現,高跟鞋將她的腿型修飾得完美到像石膏模特一般。
而池灩梳著百年前老濱海最時髦的卷發造型,發間彆著鑽石發卡,脖頸上帶著三層珍珠項鏈,如雪的皓腕上也掛著一串珍珠鑽石手串。
她看起來就是曾經的老濱海名媛,美到足以登上雜誌封麵,或是被印在海報上,貼滿大街小巷。
趙真的嚴重閃過驚豔,看呆了一瞬間。
然而當他不小心看到旁邊的張無病後,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猛然回神。
“啊……張導,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尺碼?”
張無病:“………”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他這輩子就沒這麼無語過!
“……你以為我想穿成這樣嗎?”
張無病幽幽的怨念道:“我醒來的時候,就發現我伏案睡在了書房裡,身上就穿著這麼一套衣服。我還以為有變態,就趕緊出來找你們,這才找到了池灩和你,根本沒時間去換衣服好嗎?”
趙真:“……對不住導演,是我的錯。”
“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看到了熟悉的人之後,趙真稍稍安定了下來,問道:“我明明記得自己是在酒店的頂層套房裡,但眼前一黑,再醒來就這樣了,還有人換了我的衣服。這是什麼情況?”
池灩細長的柳葉眉攏著憂愁,我見猶憐。
她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我和你一樣,本來是在安慰白霜,但是眼前一黑,再睜眼就躺在了客廳的地毯上,旁邊全是摔碎的酒杯碎片,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三人一對各自的經曆,發現竟然出奇的相似。誰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已經從酒店出現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