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劍開陰陽(1 / 2)

黑天白雪。

遼闊的荒原上, 風穿過一片又一片的冷杉林,帶來了簌簌細雪,陣陣冷香, 卻也帶來了一位未知的敵人。

風越來越大了。

沈辭鏡將謝非言放在雪地上,而後向回走了兩步,持劍站在他的身前。

而在沈辭鏡的對麵,那隨風而來的黑影如同散落天際的鴉群,漫卷而來, 落地後寸寸塑出人形,層層褪去泥色。

——這敵人,著實不像人類。

沈辭鏡心中實在奇怪對方的來曆,但大敵當前, 萬不是閒話的時候,於是沈辭鏡隻在敵方顯露身形的時候, 抽空看了一眼謝非言塞給他的符紙。

這符紙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黃紙是嶄新的,字跡是陳舊的, 當沈辭鏡定睛一看,發現這黃紙上隻龍飛鳳舞地寫了五個字——

一劍開陰陽!

這是什麼?

不待沈辭鏡多想, 對麵, 天南星已經顯出了人形, 右手一探,一振刃身狹窄、像是刀又像是劍的武器便破開他的皮膚, 從他掌心湧出。

天南星聲音沉沉:“讓開, 我可饒你一命。”

沈辭鏡歎了口氣:“明知我不會讓開, 何苦還要囉嗦?”

天南星也不動怒, 道:“不過是惜才罷了。你天生劍體, 未來前途無量,何苦要為他人喪命此地?”

沈辭鏡搖頭道:“這世上從沒有何苦不何苦,也沒有值得不值得,隻有想不想做,願不願做。而我既然已經決定要這樣做,於是我便這樣做了,僅此而已。”

天南星道:“哪怕是付出性命?”

沈辭鏡坦然道:“真正可怕的,是分明活在世上,卻如死了一般,既沒有想做的事,也沒有想保護的人。所以付出性命其實並不可怕,不值得用‘哪怕’來形容它。”

天南星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被沈辭鏡的決心打動了,還是被他說一句回十句的杠精精神打動了。

在沈辭鏡身後,謝非言不知道什麼時候笑了起來。

他微微抬頭,望向天南星,氣若遊絲。“不要抬杠。”他雖是抱怨著,卻帶著笑意,“殺了他就是了。”

謝非言與天南星視線交鋒,這一瞬間,似是有泠泠冷光閃過。

沈辭鏡微微垂眼,暗自歎氣。

作為天下第一劍的弟子,一個被天下第一劍提著劍鞘揍了足足三年才得到出山門資格的沈辭鏡,他會不知道“大敵當前,能打彆嘮”的道理嗎?

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不嘮還能怎樣?打嗎?

可敵人修為深不可測,高出他好幾個境界,他哪裡打得過對方?

若是沒有謝非言在此,他沈辭鏡瘋一把也就瘋一把了,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圖個痛快也就夠了。

但偏偏此刻還有個謝非言。

——若他死了,謝非言怎麼辦?

若他死在了這裡,重傷至此的謝非言要怎麼走出這雪原,怎麼活下去?!

沈辭鏡心中懷著從未向謝非言說出口的憂慮,所以現在的他雖然表麵上是在與敵人探討人生哲理,但其實卻是在拖延時間。

為何要拖延時間?

原來,早在廣陵城時,沈辭鏡便察覺到敵人的強大,借著摔下酒葫蘆的動作,悄悄將傳訊發了出去。隻要那人收到傳訊、聞訊而來,那麼眼前的敵人無論是什麼境界,都不在話下……可問題是那人不是沒來嗎!

想到這裡,沈辭鏡暗暗叫苦:師父啊師父,你到底溜去哪兒玩了?若還是不來,你就再見不到你的好徒兒了!

謝非言自然不知沈辭鏡所想,也不知道他們如今除了與敵人硬拚之外,還有第二個選擇,那就是拖延時間,直到等來一位前所未有的強大外援——被稱為天下第一劍的宮無一。

謝非言從未想過這件事,因為於謝非言而言,他的一生從未得到過幫助,也從未渴求過幫助,所以他也從來不對他人的援手抱有過期待,也從未依靠過他人。

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要賭上性命,他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必須向前!

沉默是死,後退是死,猶豫是死,放棄是死——唯有向前,唯有一往無前,才能在這滿是荊棘與坎坷的人生中開出一條生路!

——無所顧忌,一往無前!

謝非言呼吸急促起來,血液中流動的憤怒再一次化作了火焰。

他低低喝道:“劍符……開!”

霎那間,白夜如晝,一道極清極冷的劍意破開雲霄,光耀九州!

沈辭鏡隻感到掌心一燙,而後在他愕然目光中,那被他攥住的符紙便就此融化在了他的手中,化作一陰一陽兩道靈蛇,鑽入他的身體,瞬息沒入他的識海。

而也正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悟了一道劍招。

——一劍開陰陽!

漫漫白夜之下。

狂風卷挾著暴雪。

當那鋒銳至極冰冷至極的劍意破開天際的瞬間,天南星便感到對麵的沈辭鏡身上氣勢節節攀升,如同暴雨之夜的海麵,倏爾卷起了狂濤怒浪!

分明眼前的沈辭鏡還是那個沈辭鏡,分明眼前的金丹修士還是那個金丹修士,但天南星卻能感到,這一刻的沈辭鏡與上一刻的沈辭鏡已截然不同!

如果說上一刻的沈辭鏡,還不過是他隨手都能捏死的螻蟻,那麼這一刻的沈辭鏡就已經是讓天南星不得不鄭重對待的存在。

為何?

發生了什麼?!

天南星不知道,也不敢再等待敵人繼續變化下去。

他不再猶豫,驟然出手,那似劍似刀的武器無聲消融在了白夜白雪之中,而待到它再出現時,便是在沈辭鏡的身前!

黑色的刀鋒悄無聲息地抹過了沈辭鏡的脖頸。

這一切進行得是如此順利,順利到令天南星都忍不住驚疑不定起來。

而下一刻,天南星就駭然發現,那被他割裂的,並非是人的脖頸,而是一道虛影,一個鏡像。

天南星心臟狂跳,驀然轉身。

在他身後,沈辭鏡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裡,不知何時棄了手上的漱雪劍,不知何時隔著灰與白的雪,用流動著黑與白的光的眼看他。

“原來如此。”

沈辭鏡微微笑了起來。

“這便是……劍開陰陽。”

他說著,捉住了一片雪花,隨意看了一眼,輕輕一甩。

嗡!

這一片鬆軟脆弱的細雪,在這一刻竟響起了鐵器的聲音。

天南星瞳孔驟然一縮,目光緊跟著這道雪花,眼睜睜看著它在自己麵前越來越近,越來越重。

一片,兩片,千萬片。

捉摸不定的風暴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從沈辭鏡的手指開始,追逐著那一片細雪,彙聚成冰,呼嘯成海,洶湧而又溫柔地洞穿了天南星的眼眶。

——這是雪,也是劍!

漫天雪花轟然化作漫天劍氣,將這一片窄窄的天地化作絕地,也將天南星悍然絞成血沫!

此劍一出,有死無生,陰陽兩隔。

因此,其劍招名為——開陰陽!

天南星像風一樣的來,又像雪一樣地消失了。

天地重歸寂靜。

沈辭鏡怔立片刻,驟然咳嗽起來。

他的咳嗽聲越來越重,越來越痛。而他那因強行使用劍符劍意的軀體,也在此刻幾近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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