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重傷的人來說,不怕他睡得久,隻怕他醒不來。
隻要能夠醒來第一次,那麼自然也能夠醒來第二次。
於是,昏迷了將近半個月的謝非言,在他第一次蘇醒的三天後,便又醒來了一次。
這一次,謝非言睜開眼後,眼前依然黑暗,但他卻已不再驚訝,而是側耳細細聆聽,直到確定四周的確沒有人的氣息與聲音後,這才支撐著自己緩緩坐起,用手一寸寸確認自己如今的情況。
他的手臂,包了厚厚的一層繃帶,摸起來時會有痛感,不過這樣的痛並不是皮肉被割傷後的刺痛,而是帶著點發粘的感覺,應該是燒傷。
不過好消息是,手臂大小與平日無異,沒有腫脹,行動無礙,皮肉的痛感也並不強烈,看來手臂的傷口應該很快就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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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腿部。
腿部除了骨折之外沒受什麼大傷,好得最快,骨頭都接好了,連繃帶都拆了。
於是謝非言將手按向自己的胸口與背部。
這兩處地方,謝非言記得,在他受了麵具人一擊後,被動砸塌了半座水上行宮以及滑行了很遠的距離,所以應該有著大量擦傷挫傷淤傷,內臟也傷得不輕,以歸元宗的醫療水平,恐怕不太能搞定。
而果然像謝非言想的這樣,他的胸口與背部是被繃帶包得最厚的地方。當他躺著時還沒什麼感覺,但在他坐起來後,他就感到一陣心虛氣短,呼吸急促。謝非言在胸口用力按了按,感到一陣鈍痛,應該是內臟沒怎麼好的緣故。
謝非言暗自歎氣:不愧是赤腳大夫歸元宗。
也行吧,反正他一個沒付醫藥費的人沒有發言權。
謝非言最後將手伸向了自己的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謝非言的錯覺,從他醒來後,他就覺得自己腦袋沉得慌,簡直像是頂了一座樂山大佛。而再一摸,得了,怪不得覺得沉,原來他腦袋上纏了近乎數十層繃帶,簡直比胸口的繃帶還要裹得厚,就連臉上也包得嚴嚴實實。
謝非言剛一上手,就忍不住歎氣了,簡直不敢想象自己現在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方才的心虛氣短到底是因為傷重而是因為繃帶厚。
還好上次小鏡子來的時候他沒頂著這個可笑的繃帶腦袋,否則他簡直無地自容。
要知道,強是一版本的事,帥可是一輩子的事!
他謝非言帥了一輩子,絕不能在異世界翻車!
一邊在心裡嘀嘀咕咕著,謝非言一邊上手拆繃帶,然而他剛拆了兩圈,一個輕靈的腳步聲踩著小碎步靠近,而後便是一個小姑娘大驚小怪的聲音。
“等等等等!彆拆呀彆拆呀!”
這小姑娘的聲音聽起來最多不過十歲,而且還有些耳熟,似乎就是在謝非言昏迷時照顧他的幾人之一。
她的聲音嬌聲嬌氣的,帶著一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天真,直接撲到了謝非言的身上,按住謝非言的手:“彆拆呀!我包了好久呢!”
謝非言冷不丁被這小姑娘撲了個正著,身形微僵,不露痕跡地捉住這小姑娘的手,將她從身上放下,好聲好氣道:“原來這幾日是道友你為我診治操勞嗎?勞道友費神,是我的不是,隻不過如今我也不是想要浪費道友的好意,而是我方才起來後就呼吸感到不太暢快,這才想要拆開臉上的繃帶鬆快一下。”
這小姑娘年紀小,向來都在藥室中為師兄師姐們打下手,被呼來喚去,一直被當作不懂事的小孩子,哪裡像現在這樣被鄭重其事地當作大人一樣地對待過?
因此,謝非言這邊話音剛落,小姑娘臉上就騰起燒紅,風風火火的性子也變得扭捏了起來,手指勾在身後扭啊扭的,細聲細氣道:“是……是我學藝不精,才叫公子,咳,這才叫這位道友感到了不舒服……不過道友,雖然這繃帶是包得厚了點,不舒服了點……可真的不能拆的!”
“為何?”謝非言依然好聲好氣。
小姑娘歎了口氣,小大人般說道:“你全身都有嚴重的燒傷,麵上自然也不可避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日後臉上恐怕會……”她欲言又止。
謝非言怔了怔,沉默片刻。
“那我現在的模樣……很可怕嗎?”謝非言說。
小姑娘像是嚇了一跳,急急說道:“沒有的沒有的,公子你這般風度,怎麼能說是可怕呢?你可比那些雖然有一張臉但卻腹內空空的師兄們要厲害多啦!”
謝非言一歎:“所以,的確還是有些嚇人吧?”
那麼……那個時候,沈辭鏡在已經知曉他氣血耗空、麵部燒傷後,又看出他目盲時,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說要跟他在一起?
同情嗎?
謝非言沉默了片刻,而後掀開了身上的被子,站起身來。
“等等!等等!公子,公子,你的傷還沒好呢!得臥床靜養才行!”小姑娘大驚小怪地撲上來,想要將謝非言按回去,卻又怕扯到他的傷口,很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謝非言這時已經將臉上的繃帶拆了七七八八,隻餘薄薄的一層。這時聽到小姑娘的聲音後,謝非言很想要向她笑一笑安撫一下,但他很快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於是他側開了頭,輕聲道:“抱歉,勞道友這段時間費心了。大家萍水相逢,你們卻照顧了我這麼長一段時間……這樣的情誼,我銘記於心,日後定會報答,如今便先離開了。”
“離開?欸?離開?!”小姑娘聲音更驚惶了,“你這樣的傷勢,還想去哪兒呀?!你根本連床都不該下!”
謝非言笑著,聲音平靜卻堅持:“這傷看起來厲害,但我功法特殊,有辦法叫它好起來的,道友不必掛念,我自然不會拿我的性命開玩笑。”
“可是,可是……”
最後,小姑娘拗不過固執的謝非言,一跺腳一甩手,風一樣跑出了房間。
“師姐!風師姐!”小姑娘大喊著,“那個好看的公子說要走了!”
“走?誰說要走?!”
小姑娘剛跑出房門,下一刻,就有人帶著風卷進了房間內。
然而來的人卻並非是小姑娘口中的風師姐,而是一個謝非言再熟悉不過的人。
“你要走?現在?”
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滿腔的困惑不解,還有隱隱的失落傷心。
“為什麼?你明明傷還沒好,為什麼一定要走?難道……你真的變心了嗎?你寧可不治傷也要擺脫我嗎?!”沈辭鏡委屈的聲音含著氣憤和指責,像是在麵對一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謝非言再一次感到臉頰發燙:“你!還有小孩子在這裡,你都胡說些什麼?!”
沈辭鏡理所當然:“那小師妹,你先出去一下。”
小師妹:“……”
小師妹目瞪口呆,然後被姍姍來遲的風師姐提起,帶出房間。
遠遠的,小師妹結結巴巴的聲音順著風傳來。
“剛……剛剛……剛剛沈師兄他……他……他說……”
風師姐:“小孩子彆管大人的事。”
“可是那位公子看起來又好看又可憐,我們怎麼能把他跟沈師兄放在一起呢?”
“你才同那人說了幾句話,就知道人可憐了?再說了,你沈師兄不好看嗎?”
“可沈師兄又不是公子!他是棒槌!”
“……萬一彆人就喜歡棒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