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這些,陶南風看向眾人:“我們先平整場地,放線之後挖槽、做基礎。”
平整場地、放線、挖槽、做基礎?
專業、絕對專業。
知青們聽到她嘴裡冒出來的專業術語,越發相信她是真懂建築,興奮地嚷嚷起來。
“陶南風,我們聽你的。”
“陶南風,你隻管指揮,我們照做。”
無數雙熱切的眼睛望著自己,陶南風內心升起一股責任感,她挺直腰背,眼中光芒愈盛:“走吧!”
下過雨的土路濕滑泥濘,陶南風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宛如眾星拱月。
來到六號知青點,大家按照喬亞東的安排先清理現場,撿茅草、搬房梁、移土塊……熱火朝天地開始做前期準備工作。
黃興武帶著兩個基建科的人過來,一眼看到有條不紊的狀態,瞳孔一縮。這二十個知青在搞什麼鬼,難道他們當真知道怎麼建房子?
他背著手走過來,這裡瞅瞅、那裡看看。
大家沒有理睬他,魏民與同伴抬著一根斷掉的房梁,故意朝黃興武晃過去。黃興武吃過他的虧,嚇得向旁邊一躲:“你們要乾嘛?”
魏民哈哈一笑,嘲諷他道:“黃科長不是著急幫其他幾個知青點修繕房子,怎麼百忙之中還能抽出空來這裡視察?”
黃興武眼珠子轉了轉:“我是基建科科長,農場所有基建都歸我管。你們知青點垮了一半,還不得靠我們?你們態度好一點,說幾句軟和話,再給師傅們買幾包煙,莫說茅草房,磚瓦房都蓋得起!”
買煙?還幾包?
農場依山而建,地勢東低西高,底下開了家供銷社,賣些油鹽醬醋、針線毛巾,因為山路崎嶇,下一趟山不容易,這裡最奢侈的便是副食與煙酒。
一包最便宜的飛馬牌香煙得三毛錢,更高檔的大前門香煙賣出一塊錢一包的高價。
魏民一聽便氣炸了肺:“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都是窮人,買不起香煙!你們既然是基建科,這些事情就是職責所在,還需要我們央求、送禮嗎?”
葉勤聽到這話,想到自己被分到養豬場就是因為農場領導搞什麼“殺威棒”,目的是逼著大家送禮、服軟,也不服氣地懟了過去。
“知不知道這是搞腐敗?拉出去可是要坐牢的!”
她家在農業局,父親是名科長,為人清正廉明,最恨背後搞鬼,耳濡目染之下葉勤自然看不慣黃興武的索賄行為。
黃興武聽她這一說,氣得七竅生煙:“小丫頭不要亂講話,你懂什麼?師傅們工作辛苦,給幾根煙抽哪裡就算搞腐敗?”
他們這邊鬥嘴,喬亞東在一旁輕聲問陶南風:“今天整理好現場就能蓋房子嗎?地還是濕的呢。”
陶南風走到東麵泉水流下來的地方,指著那一片水草茂盛的濕地:“先挖土。”
喬亞東問:“圖紙上能不能算出需要多少土、能夠做多少磚?”
陶南風雙手展開圖紙,沉吟不語,在心中默默計算著牆體體積。
一眼瞟到建築圖,黃興武頓時來了興致,甩開魏民與葉勤,大踏步走到陶南風麵前,伸手就想奪過。
一陣疾風吹來,陶南風心中一驚,反應迅速,向後一退,避讓開來。
黃興武眼中精光一閃:“這圖是從哪裡偷來的,趕緊還給我!”
喬亞東橫跨一步,擋在陶南風麵前:“哪個偷你的圖?這是陶南風畫的。”
黃興武個子瘦小,站在喬亞東麵前矮了一截,他不耐煩地說:“她畫的?怎麼可能!我才從場部出來一會,她就畫出來這麼一大張建築圖?”
看陶南風被欺負,知青們都圍攏過來。
“你乾什麼欺負女生?”
“是我們看著她畫的,你為什麼要汙蔑偷畫!”
“難道隻有你們基建科才有建築圖,我呸——”
黃興武沒想到江城來的知青如此團結,鼓著雙三角眼,色厲內荏地說道:“你們不要鬨事啊,我看到建築平麵圖問問也不行?”
剛才索要香煙未果反被魏民、葉勤懟,黃興武正窩了一肚子的火,看陶南風柔弱嬌氣的模樣好欺負,便將火氣撒在她身上。
“小小年紀胡吹大氣!先前我好心好意要幫你們修繕房子,這小姑娘就說什麼冬天來了不防寒。現在我不計前嫌過來幫忙,你又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張圖紙來冒充內行。
來來來,讓我看一眼,到底畫了個什麼鬼。一群知識分子,以為照著張圖就能蓋房子了?簡直可笑!”
他湊近一看,突然就卡了殼。
身後湊過來兩個腦袋,是基建科的兩名工人,嘴裡還嘖嘖稱奇:“這建築圖畫得漂亮……”
黃興武抬手將兩人推開,沒好氣地說:“你倆湊什麼熱鬨?一邊去。”
他斜著眼睛瞟向陶南風:“莫以為拿張圖紙就能充內行,這就是張一層建築平麵圖呢,基礎平麵圖呢?基礎大樣圖呢?立麵圖呢?剖麵圖呢?全套圖紙都不全,還好意思說什麼蓋房子。”
說罷,他指著圖上代表牆體的黑線:“磚牆?山牆承檁?知道不知道紅磚多少錢一塊?運到山上人工費需要多少錢、要耗費多少時間?照你這種搞法,蓋到過年都蓋不完!”
黃興武這一連串的問話,充分展示了他的專業水準。
眾人的心情蕩到穀底,都停下手中活計,專注地看向陶南風,等待著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