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在這說著家常話,偶爾會提起齊豫白,蘭因便與她說了齊豫白來信的事。
而成伯府中,客人也都已經走光了,蕭業卻還在飲酒,顧情那邊差人來喊了幾回,他都沒動靜,最後還是周安看他喝得雙眼通紅,怕他身體不適,方才過來勸他,“主子,夜深了,該去歇息了。”
蕭業沉默起身,去的卻不是西邊,而是東邊。
隨行小廝以為他走錯路,不由提醒道:“世子,您走錯了,夫人她……”
這幾字才出口,便見原本走在前麵的人忽然回頭,穿著喜服的男人黑眸似深潭,說出來的話更是冰冷無比,“誰準你這麼喊她的?”
小廝被他眼中的陰鷙嚇得渾身打顫,好在蕭業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卻仍舊頭也不回往前走。
“周護衛……”小廝隻能和周安說話,“這怎麼辦啊?”
周安看著蕭業的身影歎了口氣,“你下去吧,西邊那位若問起,就說世子喝醉睡了,請她早些歇息。”他說著也未理會小廝,自己默聲跟著蕭業往前走,眼見他進了那個熟悉的院落,亦隻是搖頭蹲守在外麵。
……
“什麼?”
留綠得到小廝的回答,臉色微變,她還未說什麼,顧情聽到外麵的動靜便打簾出來了,她以為是蕭業來了,匆匆出來,沒想到卻隻是一個傳話的小廝,又見兩人臉色難看,幾乎不用細想都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了。
她手裡握著布簾,心臟跳得很快,明知是怎麼一回事,卻還是忍不住啞著嗓音問,“世子呢?”
小廝垂著頭答,“世子他喝醉了,怕打擾您歇息便不過來了。”
顯然是托辭。
顧情抿唇,“他在哪,我去照顧他。”
她說著就要往外走,可小廝哪敢讓她過去?白著臉擋在顧情麵前,看著她執拗的表情,最終還是咬牙說了實話,“世子他,他去芷蘭軒了!”
留綠不知這是什麼地方。
但見身邊簪花婦人腳步一滯,臉色也猛地變得蒼白起來。
“夫人,您沒事吧?”
她伸手扶她,卻見顧情在原地呆站一會後,忽然紅了眼眶轉身進屋,一會後,壓抑不住的嗚咽聲從屋中傳來。留綠本想跟進去,但也不知該如何寬慰,隻能回頭問小廝,“芷蘭軒是什麼地方?”
小廝低聲答道:“是……前世子夫人的住處。”
留綠一怔。
半晌無奈歎了口氣。
*
翌日,一夜未睡的顧情勉強撐著身體起來,今日是新婦見公婆的日子,成伯爺雖然不在府中,可蕭母還在,她便是再懼怕蕭母也不能壞了規矩,梳妝的時候,她問留綠,“世子呢?”
哭了一夜,顧情不止雙目紅腫,聲音也啞得不行。
察覺留綠動作微滯,顧情神色一頓,她透過銅鏡去看便見她麵色為難,心下驟然一沉,她雙手緊握,眼簾也跟著垂了一些,因為太過用力,就連手指都發白了,卻還是啞著嗓音說道:“你遣人去請世子過來,就說我準備了他喜歡的早膳。”
話是這樣說,但她也沒什麼把握。
她以為阿業再生氣也會給她基本的臉麵,他是世家公子出身,無論何時都有那一份體麵在,可昨日的事讓她知道他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阿業了。
心裡沉沉的,像壓著一塊大石,顧情心中既痛又怨,明明如願以償嫁給了阿業,可為什麼,她卻覺得離他更遠了?
“還不去?”
見留綠還杵著不動,顧情第一次提了聲。
留綠本想與人說“先前已著人去請過了”,但見顧情這般,也隻好應下,她轉身出去吩咐,結果蕭業自然沒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桌上的早膳也都漸漸冷了,可顧情還是沒能等來她要等的那個人,眼見快到請安的時間了,留綠怕第一天就耽誤了時間讓伯夫人不喜,隻好低聲勸人,“夫人,時間差不多了,您好歹吃些,世子想來應該是直接去老夫人那了。”
可顧情哪裡吃得下?
她緊咬著紅唇看著滿滿一桌早膳,最終卻也隻是紅了眼圈。
她什麼都沒吃,帶著留綠朝蕭母的院子走去,蕭業果然已經在了,遠遠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顧情心裡的難過和怨艾再次出現了,嫁給她之前她有多期盼,那麼如今她就有多失望,偏偏,她連怨怪都說不出。
定親之前,蕭業曾來問過她,是不是非要嫁給他?
那時她毫不猶豫點了頭。
“即便我不愛你,即便我還愛著蘭因,你也非要嫁給我?”
“……是。”
“好,如你所願。”
……
舊日的話還在耳邊縈繞。
那時她篤定自己總有一日可以改變阿業的心意,可如今……她卻再沒了自信。就像行屍走肉一般,顧情一步步往前走,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裡麵傳來蕭母的震怒聲,“你說什麼?”
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顧情腳步再次一滯。
“陛下已經應允我了,等過陣子我交接完手頭上的事就準備離開。”
“你!”
蕭母還欲說,可蕭業卻已經轉身離開。
看到顧情在門口,他也沒有停步,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到袖子被牽住,顧情白著小臉問他,“阿業,你要去哪?”
他方才被迫止步。
卻也隻是淡淡垂下眼簾,不帶情緒地與人說了一句,“雁門關。”
“雁門關?”
顧情一愣,“你去雁門關做什麼?你……”
蕭業卻沒再回她,他徑直抽回自己的袖子,頭也不回往前走。
他的決定和態度終於擊垮了顧情,她哭著追過去,試圖想把他留下,“為什麼,我們才成婚,你怎麼能去那種地方?你把我當……”後麵的話還未說完,前邊走路的人卻停下步子。
蕭業側身看她,依舊是冷冰冰的那張臉。
“我已經娶你了。”
“顧情,我與你說過的,你也應允了,如今,你又有什麼好不滿的?”
“不,不是的……”顧情怔怔,回神之後不住搖頭,她再也抑製不住,涕泗橫流,“我要的不是這樣的。”
可蕭業卻沒再理她,他轉身離開。
顧情想跟上去,卻癱軟在地,她隻能淚眼朦朧看著蕭業離開的身影。
……
“什麼?”
蘭因得到消息已是幾天後了,彼時,她正在書房看書,陡然從時雨口中知道這麼一個消息,不免驚訝,“蕭業要去雁門關?”她放下手中的書,抬頭看向一臉高興的時雨。
“外頭已經傳開了,陛下也已經應允了,聽說不日就要出發了。”時雨笑得合不攏嘴。
主子心寬不記仇,她卻是個小心眼的,看顧情吃虧,她自然高興,“奴婢聽說蕭家都已經鬨開了,那位還跑回家和夫人訴苦,想讓她幫忙留住蕭世子,可陛下親自下的旨,夫人又能有什麼法子?聽顧府的下人說,夫人還訓斥了她一頓,說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是甜是苦,也隻能她一個人受了。”
“蕭世子這次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她不是非要嫁嗎?現在好了,蕭世子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她這和守活寡也差不多了。”
耳邊時雨絮絮叨叨,蘭因卻麵露怔忡。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世的蕭業會這麼厭惡顧情,厭惡到才娶了她就要離開汴京了,前世這兩人的感情真的有這麼無堅不摧嗎?蘭因忽然有些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