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沒有脾氣的泥人,自然不可能以德報怨,如今顧情落到這般下場,她自然是快慰的。
她不會對她動手,但也不會覺得她可憐。
咎由自取罷了。
窗外車水馬龍,蘭因收回目光,看著時雨說,“彆成日想她的事了,馬上就要去金陵了,我單子上寫的東西,你都買好了沒?”
“早買好了!”
……
蘭因是在七月下旬離開汴京的。
過了炎炎夏日,王老夫人苦夏的症狀好了不少,蘭因帶著鬆嶽、時雨以及十數名侍從踏上了去金陵的路,原本齊家祖母還想讓天青等人跟著,可蘭因怕汴京有事,自是不肯讓天青離開,卻也接受了天青的建議,另擇十多名鏢師護送。
她接受這群鏢師還有一層原因,他們出自同正商號,其中這一趟的鏢頭更是齊豫白的心腹。
留下他們也是為了方便和齊豫白聯係。
登上馬車。
王老夫人知曉這群鏢師出自同正商號還感慨道:“前些年我還擔心同正商號在金陵跟王家搶生意,沒想到他們竟然來了汴京。”接過蘭因遞過去的橘子後,吃了一瓣又說,“也不知這同正商號的東家到底是誰,竟能在短短幾年時間就在汴京站穩腳跟。”
蘭因抿唇笑笑,卻不言。
若讓外祖母知曉這背後的東家,隻怕得瞠目結舌了。
車外搖鈴陣陣。
車內偶爾傳出祖孫倆的笑語聲。
同一時間,位於朱雀巷的成伯府卻是一片陰霾,蕭母、顧情哭斷腸也無法阻止蕭業的離開,倒是蕭思妤和許氏麵對蕭業的離開,神情還算平穩,隻是眼中亦有凝重和擔憂。
“哥哥。”
見蕭業過來,賭了幾個月氣的蕭思妤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她朝人走去,紅唇囁嚅幾番,最終也隻能說出一句,“你去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
蕭業看到她,麵上方才扯開一抹笑。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就如從前一般,溫聲與人說道:“照顧好自己,若有空記得常回家看看母親。”
蕭思妤哽咽應是,又給人遞了一封信。“這是嚴明讓我交給你的,他說他有個朋友在雁門關當指揮使,你去了那可以直接聯係他。”
蕭業卻沒接。
“哥哥。”蕭思妤蹙眉。
還欲再勸,卻聽蕭業笑著說道:“不相信哥哥?沒有人,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一切。”
蕭思妤覺得哥哥變了許多。
在經曆過那些事後,他變得更為堅毅、果斷,卻也更加孤獨了,她紅唇微抿,到底還是把信收了回去。
蕭業又朝一旁抱著稚兒的許氏看去,四目相對,蕭業看了一眼她懷中的小孩,他抬手似想抱一抱他,但看著那雙純淨懵懂的眼睛,最終還是收回了手,隻交待一句,“家裡就交給你了。”
聽許氏哽咽答應,他便未再多言,徑直抬腳往外走去。
身後傳來蕭母的哭聲,“業兒!”
顧情更是哭著追過來。
可蕭業大步淩然,一次都沒有回頭,等騎上碧驄馬,更是頭也不回揚鞭離開。
“阿業!”
顧情哭著倒在門邊,卻隻看到蕭業決絕離開的身影。
小廝不敢碰她,留綠等人又還在後頭來不及扶她,蕭思妤踱步過去,俯身看著她的身影,嗓音冰冷,問她,“你現在滿意了?你費儘心思非要嫁到我們蕭家,可我問你,這個結局,是你想要的嗎?”
顧情掩麵而泣。
蕭思妤卻猶不解氣,仍看著她說,“哥哥或許曾經喜歡過你,可你明知他的性子,在他選擇顧姐姐的那一天,他就已經為你們這段感情劃上句號了。他對你的憐惜,對你的好,都出自愧疚,可顧情,愧疚從來不是愛情,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偏執,或許哥哥的心裡還有一處地方放著你的身影,可如今……”
她嗤笑一聲,看著不住呢喃著“不,不是”的顧情,沒再往下說,轉身扶傷心欲絕的蕭母回屋後便離開了蕭家。
*
幾日後。
蘭因一行人抵達濟寧,她們這次去金陵走的是陸路,倒也是巧,竟跟齊豫白離開時走的是一條路,當初他信中所言幾處地方、幾種小吃,她這一路也都去看過,嘗過……又過了幾日,八月初八,這天正是蘭因的生辰,原本該到徐州境內,卻因午間一場雨,一群人無法及時抵達徐州,隻能被迫留在去往徐州路上的一處驛站。
雖說隻是驛站,但蘭因這一行帶的丫鬟婆子不在少數,王老夫人舍不得就這樣委屈她的生辰,夜裡便讓人出資做了一大桌菜,還應允蘭因等到了金陵再好好給她補過。
蘭因倒是無所謂。
她原本就不怎麼喜歡過生辰,要真說可惜,也不過是可惜齊豫白並不在自己身邊。
服侍外祖母睡下,她又到樓下和鬆嶽等人囑咐一聲,荒郊野外,最怕的就是謀財害命的人,她讓鬆嶽和程鏢頭夜裡辛苦注意著些,這才上樓。
卻沒立刻睡下。
這幾日在路上睡得夠了,夜裡又多喝了幾盞酒,她還不困。
沐浴洗漱完,她便坐在窗邊翻看路上隨手買來的話本冊子,燈火照映出她的身影,偶爾她會抬頭看一眼窗外的星空。
她不知道就在不遠處幾裡開外,有人正坐在馬上凝望她的方向,也不知道有人為了見她千裡奔襲。
“世子,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周安看著麵前的身影,不由低聲勸道,“陛下給您的旨意有規定時間,您要是過了時間還沒到雁門關就是抗旨,馬上就到江蘇境內了,那邊到處都是王家的人脈,顧小姐不會有事的。”
他們出城那日也正是蘭因一行人去金陵的日子。
這一路世子默默跟在身後護送,不動聲色趕走了幾支隊伍,保顧小姐路途安寧,可顧小姐那邊是安寧了,他們這要是再不離開,卻要誤事。
蕭業說,“過了今日,明日我就離開。”
周安苦了臉,還想再勸,卻聽身前男人說道:“今日是她的生辰。”
周安一愣,倒是沒想到。
“去年的時候,我答應過她今年生辰一定會陪在她的身邊好好過。”男人嗓音喑啞,他看著遠處燈火,握著手裡的簪子苦笑一聲。
“世子……”
周安開口,正欲安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以為又是什麼宵小之徒,他神色微變握緊手中的佩劍,護著蕭業掩於森木之中,卻瞧見幾道熟悉的身影。
四個穿著黑色侍從服的年輕護衛簇擁著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男人向不遠處的驛站策馬而去。
風吹過兜帽。
蕭業看到風帽下男人的臉,赫然是久未見麵的齊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