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的說法倒是挺熟練,顧淺正想問,就見對方已經主動地伸出手來。
“我叫楊桃,”她語氣真誠,笑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這是第二次進入所謂的‘末日世界’了。”
顧淺本來也沒多少顧忌,想了想就乾脆握了上去。
一碰到才有點驚訝。
外麵天寒地凍,又被積雪蓋了這麼久,她的手卻還是溫熱的,活像是剛在壁爐前烤完火出來。
還有她之前提到的摔下浮冰掉進海裡的事,很難想象背著這麼一大包東西是怎麼又浮上來的。
想起一開始收到的那個據說每人都不一樣的禮物盒,顧淺意識到說不定這些都和那個有關。但畢竟兩人才剛認識,這話題多多少少就有點交底了,雙雙都默契地假裝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顧淺。”
她道:“我是今天才被拉進來的。”
“……第一天?!”楊桃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上下打量著顧淺,不由歎服道,“那你這也太冷靜了吧,想當初我——”
她咳嗽一聲,沒接著往下說。
“總、總之我還真沒見過幾個像你這樣的,有點意外。”
還行吧,顧淺默默想,她還沒說某兩位偷襲不成反被揍出心理陰影的海盜呢。
她緊接著想起了什麼,在遊樂場時顧不上去問那些同樣被選來的“玩家”,這會兒倒是有了機會。
“你也是被那個小醜送來的?”
“小醜?”楊桃茫然道,“什麼小醜?”
她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你是說‘引路人’?”
顧淺:“引路人?”
“對。”
楊桃試圖用自己的理解跟她解釋:“他們各自負責對接一部分玩家,有點像是……遊樂場裡的招生辦吧。”
……神特麼招生辦。
“咱倆肯定不是同個引路人,我當初遇上的也是個奇奇怪怪的怪人,逼著我們抽簽啊什麼的。”她撓撓頭,“然後,我知道的規則,是抽到某種類似特征的體驗券的玩家會被分到同一個世界,可能就像我和你——”
“我也才剛來這兒三天。”
她鼓起自己那帶點嬰兒肥的臉頰,“在附近轉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個雪地鬆軟點的地方,鑿出個洞來想釣釣魚,結果身上堆了半個小時的雪還什麼都沒撈著……”
說到這個……
“我正好聽說了,”顧淺想起那個姓張的船員跟她解釋的原因,“據說在這裡變成這樣以前就沒有魚群活動了。”
楊桃:“……”
聽見這話,她一口氣差點就沒上來。
她離自己挖的釣洞退開幾步,咬牙切齒地抖去衣服上的冰碴子,“敢情我這半天都是白費功夫啊?”
“還想著吃烤魚呢……”她嘀嘀咕咕道。
說者無心,顧淺聽見這話卻是神色一動,一時竟忘了這事關生存的東西問起來也有點敏感,忍不住道:“你有火?”
“也不是,我自己可以——”
楊桃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她滿是氣憤與不甘心的神色間也浮上一絲遲疑。
“我怎麼感覺……”她小聲說,“有東西在抓我,是幻覺……嗎?”
那不是幻覺。
顧淺也看到了。
——碎冰和雪塊雜亂地散落在邊上,有點點異於雪色的不明物正在向上蠕動。
那是人類的手指。
自底下探出的那隻手滿是烏青的屍斑,發黑的指甲摳挖著地麵,正試圖沿著摸索到的人類腳腕往上攀。
“啊——!”
楊桃一蹦三尺高,本就沒抓穩的幾根手指滑了脫。人在驟然受驚的情況下總是會不自覺去投奔能依靠的人——哪怕彼此才剛認識不久,她連滾帶爬地就往顧淺那兒跑。一個月的經驗好歹不是白吃乾飯的,脫口而出的尖叫被她自己又硬生生地給捂了回去,唯恐搞出什麼動靜來引出更大的麻煩。
但不如說——
這麼做也無濟於事。
雪地不住地聳動著,看這架勢,有更多的家夥要出來了。
“你剛才是不是說,”顧淺隱隱想起了什麼,語速飛快道,“轉了好久才找到軟一點的地方?”
“對啊——”
楊桃驚魂未定地喘著氣,“怎怎怎麼了?!”
“我猜……”
她在船上忘記了問那倆家夥一個問題。
——死了那麼多海盜,他倆“醒”過來後把昔日的同僚都埋在哪兒了?
“這是一群海盜的藏屍地。”
大片雪地上,十數隻手都探出了指頭。
它們不約而同地在往外爬,先是手指,再然後是手腕——
不隻是那兩個留在船上的海盜發生了異變,他們沒有料到的是,被親手埋到雪地裡的同僚們也重新“醒”了過來。隻不過有個很明顯的差彆,顧淺看著最開始那具行動的屍體想——他已經用頭頂開了層層冰雪,臉和手一樣烏青烏青的——瞧那胡亂的動作,異變程度還是不如大副他們倆的。
雪地之所以變得鬆軟,恐怕就是因為這些時日以來,這些沒有思考能力、僅憑本能行事的屍體都在下頭蠢蠢欲動,隻等著真突破冰層的那一天。
她們倆偏偏趕上了這個最倒黴的時間點。
顧淺仍然站在原地。
“……等等……”她喃喃道。
撇去最開始的衝擊,冷靜下來,她竟然看出了點彆的東西。
屍體們的動作看似雜亂無章,卻隱約之中……
透著一絲古怪的規律?
“為什麼……”顧淺眯起眼,“這些家夥都是在模仿一開始領頭那個的動作?”
“難道他是他們船長?”楊桃下意識道。
她這全然是惶然無措下,根據顧淺之前那句“海盜們的藏屍地”胡亂發散來的結果,卻不料這句話更是肯定了顧淺的猜想。
她一把撥開擋在前頭的楊桃,自己三兩步就衝了上去。
楊桃:“……??!!!”
刹住步伐的距離卡得正好,顧淺借著衝勁兒彎下腰,兩手緊緊按住了海盜船長的肩膀。
她踩著他旁邊的雪地,在毫無理智的對方胡亂仰脖子時,還有功夫低頭衝他不懷好意地一笑。
然後一個使力——
把那好不容易掙紮出來半個身子的船長又給硬生生地塞回了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