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留下(1 / 2)

坤寧宮,沈美人正替皇後按著兩額穴位,緩解那股焦躁。

雖然沈嵩與莊太妃之事已由太後下旨澄清,在八卦小報報道之後便塵埃落定。

如今莊太妃發配皇陵,沈嵩革職被貶出京,短時間內都回不來,皇後因此保住了鳳位。

再加上禁軍統領由沈黨樊之遠替上,沈家的危機似乎已經過去。

可是皇後卻並不輕鬆。

外頭再如何粉飾太平,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太後看得一清二楚,雖然沒有當場發作她,可也借此機會奪了她後宮之權,下了她的麵子。

而她根本無從為自己辯解。

後宮的女人,哪怕是皇後之尊,背後亦有強勢家族支撐,也逃不過一份名為無可奈何的悲哀。

自己的父親跟先帝皇妃有染,她知道嗎?

自是知道的,可是就算知道又如何,為了家族顏麵,她哪怕再不樂意,再覺得荒唐也隻能為他們遮掩隱瞞,事出之後,還得牽連自己。

太囂張了!

皇後清楚的知道事情為何會演變到如今這個模樣。

她不是沒有提醒過,勸誡過,可父親是怎麼說的?

“怕什麼,我們沈家就是明著要一個妃子,皇上也不敢說什麼!”

這一刻,皇後清晰地認知到沈家丟了原本的謹慎心,手握兵權,掐著帝王咽喉更讓他們失去了對皇權的敬畏。

而一切家族的沒落開端,便是狂妄自大。

然後,看看說這話的沈嵩在哪兒了呢?

她閉著眼睛忽然冷冷一笑。

按著太陽穴的沈美人手上便是一頓,心下惶恐,小心地問:“娘娘,可是臣妾手法不妥?”

皇後回過神,輕歎:“沒有,很舒服。停一下吧,你也累了,坐。”

沈美人這才放下心來,笑道:“不累,娘娘看得上臣妾這點手法,是臣妾的榮幸。若不是有娘娘關照,臣妾在宮中的日子哪兒有那麼舒心。”

皇後看著她嬌俏的模樣,心裡微微帶了些澀然,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姑娘,隻是因為燕帝的喜好就被家族送進宮來爭寵,今後的一生就得困在這片宮殿裡。

一朝一代,太後之尊隻有這麼一個,更多的都在那偏於一角的萬安宮,眾人擁擠而居,有的年紀不過才二十出頭,便已經生了華發。

“作為沈家的姑娘,難為你了。”皇後道。

沈美人捏著帕子的手小小地絞了絞,眼底都沒讓流露出難過來,她歉意地說:“不為難,家族養育我,有需要自是義不容辭。可是臣妾沒用,無論怎麼努力都沒讓皇上喜歡我更多一點,不像周婕妤甚至能夠隨意出入明正殿。否則這次的事,臣妾也能說得上話,為皇後娘娘分憂了。”

皇後聽著目光溫和而欣慰,她說:“你有這份心足夠了,隻是聖寵這東西,豈是努力就能有的?周婕妤如今風頭正盛,本宮行事有錯,你避著一些也好。”

“娘娘,這後宮豈不是周氏的天下了?大夫人昨日還進宮來,還想讓娘娘儘快想法子,我們該怎麼辦呢?”

皇後之母早逝,如今的大夫人是沈嵩後頭娶的繼室,進宮來也是為了傳達武寧侯的意思。

無非爭寵而已。

小周氏周敏兒獨寵後宮,又有貴妃扶持,生下皇長子的可能性很大。

雖說這麼多年來,後宮無人生育,可早些時候周貴妃的確有孕過,也不排斥周氏女孩的體質便是易孕。

如今誰生下皇子,就能擁有步入慈壽宮的機會。

“這豈能說爭就爭,拿什麼去爭呢?”美貌在宮中真的不算什麼,若無特殊,怎麼從周婕妤那裡將皇帝搶過來?

正在此時,皇後身邊的宮女綠雲進來稟告道:“皇後娘娘,一位浣衣局的宮女請求見您。”

“浣衣局的宮女?”沈美人驚訝地重複了一遍。

皇後也覺得納悶,疑惑地望著自己的貼身宮女,仿佛在問:區區一個浣衣局的宮女怎會來坤寧宮,居然還會呈報上來。

綠雲於是湊到她的身邊輕聲說了幾句。

皇後的臉上頓時露出驚詫來:“原來是她。”

“娘娘見嗎?”綠雲問。

皇後思忖了片刻道:“讓她進來吧。”

沈美人驚疑的目光望著一路跟著綠雲進來,雖低眉順眼,然周身透露著一股沉靜安定氣質的宮女。

“奴婢施愉拜見皇後娘娘。”那雙被皂角井水浸泡許多,粗糙起皮的手交疊地擱在頭頂地麵上,施愉對著皇宮恭敬地跪地行禮。

皇後見到施愉的那一刻神情頓時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曾經那位溫柔典雅,卻又才氣靈動的施家小姐。

那時候的施愉,可以說是京城男子,甚至是皇族子弟心儀的妻子人選。

娶妻當娶施家女,不是一句空話。

隻是後來,太子謀反,牽連施太傅,施家的嬌花跟著凋零,如今又有誰還能想起她來。

再看麵前的女子,意氣風發早已如往日雲煙,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底層女子才有的辛勞痕跡,顯示她的生活困苦艱難。

“原來你還在啊。”皇後頗為懷念地說。

“是,多謝皇後娘娘寬容恩典,奴婢才有機會活著離開皇宮。”雖然卑微,可施愉卻沒有誠惶誠恐的瑟縮模樣,她溫柔地笑著。命運雖不公,然而她眼中卻沒有怨懟,一雙眸子依舊清澈似水,溫和寬容,宛如依舊的大家閨秀。

然而皇後聽此卻一怔:“離開?”

“奴婢本是罪籍,幸得當年皇後娘娘千秋,大赦了後宮,奴婢也在此列。如今年紀到了,便可出宮去。”施愉說這話的時候,眼裡充滿了希望,那是對未來的希望。

而這希望猶如奪目的陽光忽然刺痛了皇後的眼睛。

她早就忘了那大赦的是哪一年,可不過是隨口一語,卻再一次改變了施愉一生的命運。

宮裡的女人哪怕尊貴如皇後,窮極一生也沒有辦法離開皇宮這座囚籠,可是施愉可以,一個罪臣之後居然可以。

皇後心裡難以抑製地產生的妒忌,猶如嗜血的藤蔓不斷攀升,然後抓住了她的心臟。

她抑製著酸楚,故作輕鬆道:“這麼說來,本宮還是你的恩人。”

施愉點了點頭,再次跪下來:“奴婢在離宮之前,便想拜謝娘娘,多謝娘娘恩典!皇後娘娘大恩大德,施愉銘記於心,若有機會,必竭力相報。”

“竭力相報?”

施愉沒有抬頭,卻擲地有聲地回答:“是。”

皇後良久沒有說話,她就這麼定定地看著施愉,那目光中充滿了矛盾。

而施愉也沒有起身。

沈美人坐在一旁,她不是京城人士,並不認識施愉。

可是如今的氣氛,讓她心中彌漫著不安,她不由地望向皇後,卻突然聽到後者淡淡道:“起來吧。”

“謝娘娘。”施愉站起來,垂眸袖手。

皇後捧著茶托,兩指輕輕地來回滑蓋,終於她笑道:“阿愉,彆出宮了,留下來陪著本宮,可好?”

施愉驀地抬起頭,望向了皇後,那副恬靜溫柔的模樣刹那間褪去。

見此,皇後的心才稍微舒坦,她笑得越發真誠:“本宮能見的舊人越來越少了,好不容易見到了阿愉,心中歡喜非常,很想跟你多說說話。阿愉,可願留在坤寧宮,服侍我?”

“奴婢……”

“物是人非了,這裡也不是上京城,你就算離宮,又能去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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