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馳靠在牢房冰冷的牆上,一動不動,他完全沉浸在悲傷和痛哭,以及那化不開,解不了的濃濃後悔之中。
直到半夜,一個腳步聲悄悄走來,低聲喚道:“高大人,高大人……”
高馳根本沒有搭理他,他如今了無生趣,這人就是再來找他,他也無動於衷。
甚至他心中是存著怨恨的,左相既然答應了照拂他的妻兒,為什麼就沒看好她們,就這麼讓她們走了呢?
這想法有些沒道理,可是此刻他就是這麼想的。
如今再讓他將罪名全名包攬在身上,高馳也不願再做了。
就是因為他行惡,讓他的妻兒無臉麵存活,他怎麼會再包庇這些罪人呢?否則到了地下也沒法向妻兒交代。
此刻,這位高侍郎忽然大徹大悟起來。
“高大人,您被騙了,尊夫人和令郎令愛不是畏罪自儘的。”
獄卒的話讓準備和盤托出的高侍郎驀地抬起頭來,一雙被淚水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喑啞地問:“你說什麼?”
“她們不是畏罪自儘。”獄卒快速又明確地說了一句,“是被毒害的!”
再一個霹靂落在高馳的頭上,他慢慢地轉頭脖子,眼神陰霾起來,死死地盯著他說:“你騙我。”
“唉……”獄卒著急地左右一看,說,“小的騙您做什麼?是真的,您想想夫人和少爺小姐活得好好的,您又囑咐過,相爺還特地命人去打點,為什麼要想不開?”
高馳頓時說不出話來,他剛聽到左煥這麼說的時候,的確覺得不可能。
“再說,高大人,您隻是一個侍郎,寒門出身,這富麗堂皇的侍郎府,夫人的綾羅綢緞,小姐的金銀珠寶,還有少爺的揮金會友,區區您的位置怎麼可能攢下這樣的家底,難道這些您的家眷都不知道怎麼來的嗎?”
的確,既然都心安理得地花銷,又哪兒有那麼高的羞恥心,畏罪自儘?
“她們……是誰毒害的?”
“是誰,相爺說您心裡應當清楚。若不是小的冒死前來相告,您明日過審的時候會怎麼做呢,又對誰有利?”
獄卒的話猶如一根根尖刺,將他的心臟刺得千瘡百孔。
他死有餘辜不假,可是一切都是他乾,他的妻兒什麼也不知道。
不是自詡仁義嗎,八卦小報上說的好聽,可背地裡做的事情卻與他們這些惡人沒什麼兩樣!
痛心,怨恨,回想起妻兒的音容笑貌,他定定地看著獄卒道:“你回去告訴左相,下官知道怎麼做了。”
獄卒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他將消息傳遞出去,然而剛一回地牢,便見左煥笑眯眯地帶著兩個衙役等著他,還頗為親切地問:“消息都傳回去啦?”
獄卒看著他和藹可親的模樣,額頭的冷汗頓時落了下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左煥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還不錯地替他理了理衣襟說:“咱們這大理寺啊,能呆久的是什麼底細,大人一清二楚,真難為你當個普通獄卒那麼久,油水都沒處兒刮,左相也真是的,不給你挪挪地兒。”
“左大人……”他跪了下來,痛哭磕頭道,“小的也是不得已啊!”
“知道知道。”左煥撣了撣袖子,仿佛撣去了沾染的灰塵臟物,然而口吻卻極為善解人意,“好歹是老人了,這輩子總有身不由己,本官怎麼會怪你呢?棺材本兒攢夠了吧,放心,給你挑個好點兒的。”
他說完便往牢獄裡麵走,一邊走一邊吩咐典獄道:“都看牢了,再有誰鬨幺蛾子,大理寺彆的沒有,空棺材不缺。現在起,什麼消息都不準送出去。”
“是,大人。”典獄說完,命人架起那獄卒帶下去。
今晚注定是個驚心動魄的夜晚,高馳早先的滿心悔悟在那獄卒三言兩語的挑唆之下化為了濃濃仇恨,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些。
左煥再次來到他的牢房前,往裡麵輕輕瞄一眼,接著轉向了對麵,梁家父子的牢房。
牢頭打開了牢門,兩個獄卒走了進去,左煥瞧了一眼這對父子的飯碗和水盆,都沒有動過。
顯然這兩人並不愚蠢,大致能夠猜到這食物和水中被加了佐料。
一個凶手,一個包庇主謀,按罪名都是要死的,可是好死不如賴活,終究沒敢自我了斷。
他們的嘴唇發乾,泛起白翳,滴水未進之下,神情萎靡兒而無力,然而一見到這兩個獄卒進來,就不禁嚇得連連後退,帶起手腳的鐐銬摩擦,發出陣陣響動。
這個響動太過異常,立刻引起了垂頭埋膝,哀莫大於心死的高馳注意。
他忍不住抬起頭望了過來,然後見到左煥站在他的牢房外,嘴邊依舊掛著那和藹可親的笑,麵朝著梁家父子,眼神冰冷冷地瞧著。
他下意思地動了動幾近僵硬的身體,手銬發出了響聲。
聽見後麵的聲音,左煥回過頭看見高馳,不禁笑容加深:“呀,驚擾了高大人哀思,勿怪。”
“左大人這是做什麼?”高馳有些看不明白大理寺辦事的目的,他看著那兩獄卒一人掐住一個的下巴,隱約中將一顆藥塞進了兩家父子的嘴裡,逼迫著他們吞下去。
看梁家父子瞪大眼睛,一邊拚命地掙紮,一邊一個勁地喊著“不要”,“大人饒命”,“小人定不會亂說的”之類的話語,不禁疑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