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之遠帶兵守衛大理寺,嚴防牢房,這動靜不小,暗中窺視之人立刻將消息傳了回去。
大理寺正堂,宋國公正挑著燈查看著刑部的幾份舊案卷,似乎並不著急明日的審問,也沒準備回府歇息。
樊之遠站在門邊,看著外頭,稀裡嘩啦的,下雨了。
雨水聲中,傳來一個腳步聲,隻見曉飛踏著水花疾步而進,對樊之遠抱拳道:“將軍,事情已經辦妥了。”
他的頭發全部濕透,發尾往下滴著水,全落到了肩上,他沒有將水帶進來,隻是站在屋簷下。
“另外接應的人手也已經安排好,很快就會傳回消息。”
樊之遠點點頭:“去更衣吧。”
曉飛抹了一把臉:“是。”
樊之遠目力極佳,就是這大雨中也瞧得清外頭的情況,有大理寺的官員捧著書卷跟曉飛擦肩而過,差點相撞,不過大雨又匆匆拱了拱手離開了。
除了宋國公,大理寺其他官員也依舊在這裡,瞧著井然有序的模樣,似乎這樣常住衙門是一件稀鬆平常之事。
看起來令他很是驚奇。
“世上的冤案錯案謎案,新案舊案無數,隻要想查總是查不完的。”
這些刑部不要的案子都在大理寺,複雜又無利可圖,自然也就忙碌,其實沒人指望他們能查出真相來,所以這種繁忙在外人眼裡不過是自己找事的無用之功罷了。
樊之遠回頭看著伏案的宋國公,燈光下,那古板的老頭法令紋更加深刻,可看著卻有幾分可愛。
對,在李璃的熏陶下,他也用上了這種奇怪的詞。
“宋國公有這份心,是百姓之福,大燕之幸。”他真誠地說。
不是誰都能十年如一日,不求回報和讚揚,隻是默默無聞地做好分內之事。
如今這個朝堂,這樣保持本心,堅持己見之人已經太少了。
就是顧如是也是裝傻充愣了七八年,才有了出頭之日。
當然,也不是誰都有宋國公這樣“任性”的資本。
宋國公扯了扯嘴角:“樊將軍保家衛國,能棄暗投明,可見大燕氣數未儘。”
這個評價不算低,然而樊之遠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大燕,也不是為了百姓,隻是想討回定北侯府當初的一份公道,不是通敵賣國之賊!
如今大燕究竟如何,李家天下會不會易主,他都不在乎。
他說:“愧不敢當,樊某今日之選,在於怡親王。”
沒有李璃,他絕不會跟武寧侯翻臉,說不定這會兒還在左相和武寧侯爭權奪位之中趟渾水。
然而樊之遠這話卻讓宋國公微微笑了笑,結合外頭傳得幾乎成實質的緋聞,不禁讓宋國公會意:“王爺之才貌,世間罕見,將軍之福。”
大概從來不曾想過這種話會從迂腐的宋國公嘴裡說出來,樊之遠差點被口水嗆住了。
然而樊之遠這樣的反應卻宋國公微微一愣,疑惑:“是本官說錯了嗎?”
樊之遠下意識地搖頭,“沒有……”但是一否認之後又覺得不對,“錯了……”在搖擺了兩次之後,最終僵在了原地。
宋國公看著怔然,最終失笑道:“年輕人,自己看不清,猶豫了,說明就是了。”
樊之遠沉默了下來。
宋國公道:“看見你,老夫就想到了一個人。”他將另一本陳舊的案卷翻開問,“可知道曾經的定北侯?”
聞言樊之遠驀地抬頭望著他。
後者說:“如今這整個大燕,也就隻有老夫能毫無顧忌地提起他了,就是當今聖上,怕也恨不得世人遺忘他。”
樊之遠動了動唇,垂在兩側的手下意思地握起來,讓自己儘量平靜地問:“宋國公為何忽然說起他?”
“我想到他的長子,算起來,魏瀾若是活著,也是你這般年紀了。”宋國公懷念道,“文韜武略,定北侯常常誇言後繼有人,青出於藍,可惜。”
樊之遠的目光落在門外雨中,幽幽道:“可世人皆知他們是叛國之賊……”
“嗬嗬……”宋國公冷笑起來,眼睛頓時銳利地射向樊之遠,道,“你也是領兵打仗之人,如今這成就可不比當初的定北侯小,等清了君側,聖上大權在握,封侯應是順理成章之事。那時候,老夫提醒你一句,懷璧其罪,該小心了。”
樊之遠聽著這番話,心中砰砰直跳,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濕潤。
“多謝國公爺指點。”他抬起手真誠地抱了一個拳。
宋國公輕輕地點點頭。
燭光跳動,雨下的快,也停的快,漸漸的,隻剩下殘雨滴答從屋簷落下,彙進在地上的水坑中蕩起一圈圈漣漪。
“大人,不好了!”慌亂的腳步聲從遠及近。
樊之遠抱臂的姿態微微一換,就見宋國公撇來深意的視線,然後不慌不忙地起身道:“怎麼回事?”
“大人,高侍郎府傳來消息,他一妻一女一子三口忽然暴斃,疑似中毒!”
刑部侍郎姓高,名馳,這死的便是他家中親眷。
宋國公奉皇命派遣大理寺官兵包圍侍郎府,另有禁軍協助,裡頭家眷出事便是他和樊之遠的責任。
隻是不管是他還是樊之遠皆無動於衷,當然這兩位本就是拘言笑之人,從臉上看不出什麼震驚的樣子。
“立刻派大夫去看看。”宋國公道。
校尉回答:“已經看過了,氣絕身亡,沒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