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小報的版麵早就已經空了出來, 所有編者就位奮筆疾書。
新聞實時講究的便是快字,一個熬夜通宵下來,記者在刑部旁聽的雲州百姓訴冤案便已經清晰明了, 再送往刊印作坊, 與上一次的刑部案一樣, 以最快的速度呈現在人們的麵前。
很多人都知道雲州來人狀告吏部尚書,從而引動朝廷洶湧,左相一派與怡親王劍拔弩張。然而究竟是一件什麼事, 狀告的罪名又是什麼, 多數都是不知的。
不過他們並不擔心, 也無需費心打聽,因為有八卦小報。
如今的京城,人們已經形成了習慣,大事小事往八卦小報瞄一瞄,就能掌握京中動態,比官府邸報不知道快多少, 而且內容清晰,毫無遮掩。
若是事態嚴重,更會緊急加印加刊, 若說效率, 當屬第一。
果然,第二日一早,全年預定之人已經收到了八卦小報的期刊,還帶著一股油墨香味。
八卦小報最喜歡的報道方式之一便是一問一答的訪談。
真實,親切,準確,令人感同身受, 對話的也更加輕鬆。
提問者乃刑部尚書宋國公,輔以大理寺卿左煥,雲州五人以孟憲為主作答,一字一句中告訴了天下人,雲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若說刑部換囚賣命直接觸動的是最底層死囚和流浪漢的性命,使倒逆國法,失去公義,令人驚心。
然而畢竟受害之人較少,行事隱蔽,還懂得遮掩,粉飾太平,一般人難以發現。
可雲州……卻是一城百姓的噩夢。
強搶土地,重稅重役,各名目盤剝,隻能賣兒賣女賣身賣命,死身不由己,狗命尚且活得比人自在。
“這哪兒是土皇帝,明明是活閻王,死不死居然還得袁家同意,豈有此理!”
“不同意,交不出棺材錢,那是連墳都給你刨了!這是什麼強盜土匪!”
“三天兩頭盤剝一次,娘的,誰活得下去?”
“苦啊,真苦!”
“逃出來這五個人,這費了多大的勁,瞧,他們都說了,路上就遇到了多少次殺手都數不清了。”
“實在太窮凶極惡,這種人死不足惜,當什麼官兒,這不是不把老百姓的命當命嘛!”
“幸好有怡親王,也就他才敢動這些大官。”
“是啊,朝廷要是再不整治整治,百姓們還有活路嗎?”
“砍頭!都得砍頭!這種人就是下了十八層地獄,身上的罪業都消不掉!”
“得還雲州百姓一個公道!”
“滅了袁氏一族!”
……
八卦小報隻要預定,便會送報上門,哪怕左相跟怡親王打擂台,這項服務依舊體貼到位。
當然也顯得極為囂張。
“劉啟文被一道旨意送去了涼州為縣令。”
戶部尚書甄為民皺眉道:“皇上居然沒有保下他!”
“怎麼保,咱們這位皇上就是心裡不滿,一旦王爺強硬起來,猶如曾經在老夫麵前一樣,他不敢說個不字。”左相將八卦小報放平,指著頭條歎了一聲,惋惜道,“子芳終究是留不下了,老夫慚愧。”
“相爺已經儘力,實在是鐵證如山,沒有周旋餘地。”甄為民安慰著,同時又忍不住埋怨,“也是子芳太多大意,失了警惕,這才被怡親王抓住機會。”
左相聽著卻依舊搖頭自責:“不怪他,是老夫沒用。”
“相爺莫要如此,為今之計,就怕子芳說了不該說的話,交代了與我們不利的事。”甄為民雖然說的淡定,其實內心已經慌亂,他和袁梅青早早上了左相的船,想要中途改弦更張根本不可能,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左相看了他一眼,似瞧出了他的擔憂,不禁笑道:“不急,早在熊嶺入獄之時,老夫已經安排妥當。子芳若是顧念舊情,不說便罷,若是說了,也與你我無關,不過是旁人指使誣陷老夫,另開一個官司。”
“相爺高瞻遠矚,下官這就放心了。”甄為民鬆了一口氣,然而又一想今後的同僚變成了李璃,這臉色便瞬間愁苦了起來,“子芳一去,接下來莫不是真如外頭猜測,怡親王接任吏部?”
兩個同僚一前一後如此下場,甄為民已經怕了,若是將來每日上朝李璃就站在他的前麵,拿把扇子表麵笑得雲淡風輕,內裡卻不知怎麼算計,他打心底發怵。
怡親王年輕歸年輕,可這手段謀略不比他們這些老油條低了,甚至城府更深。
左相自然也不願意,可是形勢使然,他說:“王爺拿著劉啟文開刀,不顧帝王臉麵,直接貶到窮山惡水之地,顯然是不打算有所妥協,這吏部尚書,他當定了。”
“那……”甄為民舔了舔唇,麵露苦色,看著左相,“吏部,禮部,刑部,還有見風使舵,慢慢靠過去的官員,相爺,咱們想要將王爺按下去,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按下去?”左相古怪地問了一聲,然後大笑起來,“不,濟達,你錯了。咱們不僅不能按下去,還得將王爺抬起來,這朝堂上老夫已經把持夠久了,也該換個人來,以後王爺說了算,讓他一家獨大。”
“這……”甄為民睜了睜眼睛,接著若有所思起來,他問,“相爺是不是太冒險了些,萬一這兩兄弟聯手對上來,豈不是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了?”
左相搖頭:“老夫姓周,不姓李,這天下之主終究是李家人,皇上忌憚歸忌憚,但也並非不能忍。可若是王爺掌權,皇上如今連個子嗣都沒有,太後又明顯更疼愛王爺,龍椅上換個人太容易了!”
甄為民聽了,不禁連連點頭:“而且禁軍還在樊之遠手裡,比之當初受武寧侯節製,怕是更讓皇上寢食難安。”
誰不知道樊之遠是李璃的入幕之賓,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怕是後者讓其弑君,樊之遠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吧?
“如此一來,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燕帝若不想坐以待斃,自然隻能另尋外援,而那個時候,能跟李璃對抗的也就隻有左相一係。
這世上從來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
而以燕帝的心性,是沒有那麼寬大的胸襟淡定地看著李璃壯大勢力,就看半夜召見袁梅青就知道,他擔心了,也忌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