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1 / 2)

此時已是就寢時分, 然而明正殿內燈火依舊未暗。

燕帝坐在桌邊,他麵前的茶水已涼,然而他仿若未聞, 直挺挺地坐著好似一座雕像。

周圍伺候的全部退去, 寢殿內安安靜靜, 隻有張伴伴跟個影子一樣侍立在燕帝身後角落。

他呼吸極輕,生怕驚著聖駕,然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燕帝放在桌上的白肚小瓷瓶上,有三個。

作為燕帝的心腹,他非常清楚瓷瓶裡麵放著的究竟是什麼。

這麼多年來,虧得這李璃暗中送來的藥, 後宮才風平浪靜, 宮妃們再怎麼受寵,肚子依舊毫無動靜。

兄弟相依的時候, 燕帝吃得深信不疑,如今各朝東西,不想要孩子的燕帝終於開始停藥。

可是斷嗣容易, 恢複卻難。停了幾個月之後,還沒得嘗所願的燕帝終於開始懷疑了。

“皇兄,我這半吊子的醫術, 你就不怕吃了傷身?提前說好, 要真那啥了,可不能怪我。”

李璃笑意滿滿的活潑話語回蕩在耳邊, 燕帝如今回想起來, 隻覺得心冷,冷得他直接打了個顫。

他怎麼都沒想過,本是玩笑之語, 卻有可能暗藏玄機。

若他真的不能使人受孕,而斷了子嗣,那麼這受益之人……

燕帝閉了閉眼睛,終究不敢將弟弟想得如此惡毒,畢竟是藥三分毒,哪怕停了藥,怕也得一兩年才能恢複,是自己操之過急了吧?

然而一旦懷疑的種子埋下,他是怎麼都無法自欺欺人將此忘卻,看著這三個長相一樣的瓷瓶,他越看越害怕。

這三瓶藥是李璃陸續給他的,前麵兩個送來的時候,兄弟之間的關係還極好,燕帝幾乎都吃完了,隻留下了幾顆。而最後一個瓷瓶,是年前兄弟猜忌已起之時李璃對他的試探,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受兄長信任,在此之後李璃再也沒有主動送過來,燕帝也沒怎麼吃,甚至隻動了一兩顆。

他打開瓶子,倒出裡麵一個看起來普通的黑色小藥丸,兩手指捏著湊在燈火下仔細看。

可是他不懂醫,如何知道這黑漆漆散發著淡淡說不清道不明氣味的究竟是什麼藥材研製而成,除了讓人懷不上以外,是否還傷身體?

各種各樣的念頭充斥在燕帝的腦海裡,他忽然有種宣太醫過來看診的衝動。

不過畢竟還有理智在,心知這種事情不能聲張,隻能私下裡悄悄調查。

他強壓下心中的恐慌,喚了一聲:“張伴伴。”

張伴伴收回視線,立刻垂頭走到燕帝麵前,躬身應道:“奴才在。”

燕帝沒有馬上吩咐,隻是拿著銳利的懷疑的眼神盯著他。

張伴伴是張作賢眾多徒弟當中的一個,然而沉默寡言,性子木楞,不上道,其實挺不受師父待見。燕帝暗中收買過來,慢慢地將他培養成心腹太監,讓做什麼便做什麼,哪怕欺師滅祖也是不眨一眼。

如今的張作賢雖以送回鄉養老之名,實則早不知被棄屍何處,而動手的就是張伴伴。

此人看著不起眼,然而卻是冷心冷肺,燕帝任何見不得光都是他一手操辦,乃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好奴才。

有時候燕帝也在懷疑,他這個當了多年傀儡,身不由己的皇帝,身邊哪兒還會有忠心耿耿之人?

然而不管是李璃還是燕帝都查過他,沒什麼問題。

“朕能相信你嗎?”燕帝忽然冷冷地問道。

張伴伴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磕頭道:“奴才生是皇上之人,死是皇上之鬼,願為皇上所驅,萬死不辭!”

燕帝聽著微微揚了揚眉,自嘲了一聲:“所有人不看好朕,可憐朕,你跟著朕又有什麼前途?”

張伴伴伏地的頭一動未動道:“皇上乃大燕之主,奴才為皇上效命,乃是忠君為國!”

他說完,抬起頭看著燕帝,眼中渲染了一分奇異的狂熱。

“好一句忠君為國!”燕帝不禁大笑起來,眼睛不由地發亮,他起身在地上來回踱步,似乎內心猶豫而矛盾,最後腳步一止,看著張伴伴,帶了一末決絕,“好,不管是不是,朕都相信你,你替朕辦一件事。”

“請皇上吩咐。”

“這三瓶藥,你暗中帶出去,找人仔細查查,究竟用了那些藥,是什麼用處,可是會傷身。”

張伴伴道:“是,奴才領命。”

燕帝看著他將三個瓶子收起來,又再次囑咐:“一定要暗中行事,切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奴才明白,一定避開王爺的耳目。”張伴伴低聲道。

燕帝深深地看著他:“下去吧。”

然而張伴伴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勸道:“皇上,夜色深了,早些歇息吧。”

不知不覺三更鼓響,燕帝捏了捏鼻梁,看著張伴伴雖然木訥卻難掩關切的臉,不禁笑著點了點頭。

宮女捧著洗漱用具魚龍而入,伺候燕帝就寢。

等寢殿熄了燈,張伴伴這才放下床帳,離開帝王身側,悄聲走出明正殿。

站在門口,就這著月光下,他看著手上三個瓷瓶,忽然勾了勾唇,接著一晃眼,聽著巡邏侍衛的腳步聲,又麵無表情地揣回了身上,默不作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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