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 若是沒人指出,就會下意識地忽略其中的不同尋常,可一旦被發現, 便哪兒哪兒都是矛盾。
薑直是定北侯的副將,跟隨多年,或多或少染上了定北侯打仗的風格, 特彆是重大戰役之中,便會下意識地學著主帥的戰略部署以求得勝利。
而魏瀾作為定北侯的嫡長子, 從小被寄予厚望, 行兵布陣等都是父親手把手教導, 兩相對壘, 哪怕改名換姓,他也能從戰鬥中嗅得熟悉的味道。
隻是究竟是兩國將領多年死敵彼此熟悉,還是因為故人之由,在今日李璃提出來的時候,樊之遠的直覺告訴他是後者。
他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我得抓住他!”
李璃輕輕點頭, 不過他微微皺眉道:“薑直是個‘死人’,哪怕定北侯府全部都不在了,也總有舊人認得出他,所以我猜測他不會直接出現在戰場上, 就是出來了, 也會跟你一樣改頭換麵,不好找。”
樊之遠無從反駁, 若真能發現,他豈會在北邊打了這麼多年仗也沒有聽到一絲風聲?
“我該怎麼找到他?”他的眼中帶著焦急。
這份血海深仇從未像今日這般如此翻湧激蕩,樊之遠一直覺得是旁人陷害,先帝怕功高蓋主才對定北侯府下手, 可萬萬沒想到真正背叛的卻是身邊人!
這顯得更為可恨!
此刻樊之遠猶如一隻受傷的困獸,掙紮咆哮卻無能為力。
李璃替樊之遠難過,不過今日他有另外的目的,於是安慰道:“不是讓你找,是我們一起找!”
樊之遠看他。
李璃笑了笑道:“我一直在調查趙宇之死。”
樊之遠一頓:“是王鑫殺的,左相內外勾結所知。”
“對,當機立斷,反手就是全力一掌,可見蓄謀已久。但是王鑫為什麼要殺他,兩人無冤無仇,顯然是背後有人指使,左相就不說了,另一個人又是誰?”
說到這裡,樊之遠忽然福臨心至:“不管是誰,薑直就很可能在他身邊!”
“聰明了呀。”李璃捧著花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讚賞道,“正是。”
他眼裡閃爍著微光,說:“通敵賣國,這個罪名可太大了,左相若非逼不得已不會冒險換一個合作對象,隻要確定是誰,排查他身邊之人,大概就能找到薑直,因為這是對左相的約束和威脅,那位夏國皇子是不會將人放到太遠地方的。”
說到這裡,樊之遠完全鎮定下來,他看著李璃沉吟分析的模樣,隻覺得心口的冰涼被溫暖所代替,眼裡的情愫蔓延而出。
世間已無親人,隻有這一個將自己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對著他。
樊之遠捫心自問,自己何德何能換李璃這般傾心相待?
然而李璃沒有看到,隻是繼續思索道:“而七八年前,有能力跟左相合作的夏國皇子中,隻有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其餘那時候根本沒什麼勢力,暫且不談。他們都不是中宮所出,按理以長為尊,可是大皇子等了那麼多年,至今未被封為太子,顯然夏皇並不滿意他,因為平庸,他的勢力已經漸漸被下麵的弟弟所取代,現在風頭更勁的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所以很有可能是這兩位當中的一個。你猜是哪一個?”
李璃的話讓樊之遠回過神,他說:“這次兩國開戰,四皇子請纓出征,莫不是他?”
李璃眨眨眼睛:“我猜也是。”
“可是……”李璃這麼肯定,樊之遠反而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斟酌著語氣道,“大夏四皇子,難道是個出色的將帥之才,或者他手下有能人,否則……”後麵的話他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否則怎麼肯定能夠打贏我們家用兵如神,勇猛無雙,百戰百勝的樊大將軍,對吧?”李璃笑眯眯地將樊之遠接下去的話給補全了。
樊之遠抬起手虛握成拳在嘴邊清咳了一聲,他是沒這個臉皮這麼誇自己的。但事實就是如此,否則大夏不會被樊之遠一點一點奪回燕荊五州,若不是朝廷拖後退,克扣了他的軍餉,這會兒就該完全收複失地了。
“四皇子若不是沒點自信,為何要上戰場,輸了豈不是將那把椅子給推遠了?”
然而李璃回答:“因為他覺得會勝利。”
“為何?”
大燕有將有兵,糧草供應還充足,朝中有李璃維.穩,這簡直是勝利之師的配置,怎麼可能輸給內亂不止,經手災難的大夏?
“知道為什麼到了今日,大軍開拔前我才跟你說的嗎?”
樊之遠搖頭。
李璃將茶杯遞還給樊之遠,靠著涼亭,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道:“昨日我收到了師父的來信。”
“師父說了什麼?”
“他說他有人在調查他,讓我們小心一些。”
樊之遠將茶杯放到桌上的手一頓,過了一會兒才說:“是我……什麼地方露餡了嗎?”
李璃回過頭笑道:“假的終究是假的,薑直能夠被我發現,自然樊之遠也能被旁人知道,一樣的道理。”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是樊之遠知道其中的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