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左相所預測, 不到一日的時間,刑部便查出了銀錢的出入。
顯然宋國公心裡是有數的,無需大肆徹查, 就能確定拿了哪部分,又做了哪些地方的假賬, 接著便是按圖索驥捉拿歸案。
當天夜裡, 甄府被禁軍團團圍住,還未想出任何對策的戶部尚書就這麼鋃鐺入獄。
這不冤,雖然他沒在這次捐銀上動手,然而曾經做過的事是抹不去的。
而他的手下那批官員顯然沒有那麼高的覺悟,一旦入獄便是一五一十地交代, 將上峰出賣個徹底。
朝堂上,六部當中,已經全部更換了新麵孔,唯有不變的隻有左相, 哪怕他依舊有個相位, 可獨木難支,已經岌岌可危。
不過一年多的時間, 曾經的腐朽褪去,清風徐來。
而大軍也將開拔出征了。
出發前夜的夏日天空, 皎月爍星。
怡親王府, 李璃坐在湖邊,倚在涼亭扶手上,腦袋抵著手臂, 看著身邊難得抽出空閒來的樊大將軍,嘟噥道:“這天氣一點也不好。”
樊之遠笑道:“萬裡無雲,星耀閃爍, 哪裡不好?”
“大夏天的太陽底下急行軍,堪比在十二月鵝毛雪中趕路,還不夠惡劣呀?”
他說著眼裡帶著一絲心疼,不管是在哪個時代,軍人或許不算最累最苦,但是卻最不能喊累喊苦的職業。
“想想都熱得慌,身體差一點都得中暑暈過去。”
學校裡軍訓一周都要死要活,李璃推己及人,隻覺得這種鬼天氣彆說打仗,走到邊疆就能要他命,想到這裡,他忽然道:“對了,我還讓雲溪多準備了一些降暑清涼的藥……他人呢,可彆給我整忘了?”
李璃說著直起身子準備喚人,然而樊之遠卻製止了他,無奈地笑著:“你就放過他吧,今個兒他才睡下。”
可憐雲溪一青蔥單純好少年,能打能醫十項全能,放外頭那是高薪聘請搶著要的門客,卻因為他家二師兄遠征,便拿著大師兄給的藥品清單,勤勤懇懇地鼓搗著,這段時間要不是定時查看李璃的腳,幾乎就閉關在王府的藥房裡。
昨晚曉飛收到了一箱子的瓶瓶罐罐,皆是他們師門出品的特效奇藥,光個說明就能有一遝紙,可見這小夥子實誠。
雲溪頂著兩大黑眼圈,見任務完成,王府也不住了,連夜回到自個兒有四位漂亮姐姐的小院裡躺平,生怕李璃臨到關頭又想出什麼奇藥壓榨小師弟,特彆不容易。
世人隻知怡親王和樊將軍神仙眷侶,所向披靡,卻不知他們背後站著個吃草擠奶,無怨無悔的小師弟,特彆不容易。
李璃眨了眨眼睛,“這孩子出息了,回頭我得好好犒勞犒勞他。”
而此刻躺在臥房裡睡了個昏天暗地的雲溪忽然夢中打了個激靈。
涼亭了石桌上擺滿了瓜果茶點,都是放涼的,恰好消暑解渴。
樊之遠勾了勾唇,倒了一杯花果茶給他,然後道:“小湘的性子雖然有些咋咋呼呼,不過膽大心細,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他,無需有太多的顧慮。”
樊家軍裡的幾位副將皆出自草根,是樊之遠一手提拔上來的,對他忠心耿耿,沒有世家豪門侵蝕,自然也極難收買。
作為先鋒官霍小湘沒跟著北上對樊之遠來說壓力會更大,不過相比戰場,顯然禁軍更不能有任何動蕩,左相和燕帝虎視眈眈,時刻想著鑽空子。
李璃能壓製他們,就是因為禁軍在手,樊之遠不想冒這個險。
說到這裡,他輕輕一歎:“阿璃,對不起。”得放你一個人在這虎狼之地。
這一年來,樊之遠在李璃身邊,親眼看到他的殫精竭慮,他的步步艱辛,實在沒有外人想得那般輕鬆自在。
左相未死,燕帝猜忌,前有虎後有狼的境地下,他卻得離開李璃,無法保護他,樊之遠一想到這點就放心不下,一顆心落在這裡不願離開。
曾幾何時,會有這樣一個牽腸掛肚之人
可談笑間灰飛煙滅的背後,是更多縝密的謀略算計。
想想被他拉下台的都是經過風風雨雨,手握重權的大臣,本就狡猾城府深沉,而且隻要達到目的,下毒暗殺什麼不擇手段。
與這些人鬥,就得更加狡猾,更加捉摸不透,耗費心力的同時還得保持自身初心,不越雷池。能做到這一點,當得起天下無雙這四個字。
就是這樣,在不結黨,不營私之下,李璃的身邊才會聚集那樣一批才能出眾,心中有抱負的能臣大吏。
李璃笑了:“對不起什麼?有你替我守衛國土山河,我再放心也沒有了,無需分心北疆,這便是你給我的最好的回報。至於京城,這可是我的主場,我從未害怕。”
是的,沒有樊之遠的日子,李璃也是這麼過來的。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話,樊之遠心裡更加不好受。
李璃於是向他招了招手:“過來,離那麼遠乾什麼?”
樊之遠走到他的麵前,微微彎腰,然而卻見李璃伸手一抓便扯住他的衣襟,將他整個人都拉到自己的麵前。隻見李璃眼睛微微一彎,眸光閃動,忽然對著他的臉頰親了一口,低聲道:“記住,你的命是我的。”
的確是他的,不僅僅是救命之恩,更多的是心甘情願成為他的俘虜,為他生死。
輕啄一口,發出短促的響聲,在靜謐的晚上尤其清晰。
若是往常樊之遠定然麵紅耳赤,可今晚他微紅著臉頰,看著李璃濕濡的唇,心中微微蕩漾。
“要不要親親?”李璃撅起嘴,一副予求予取的任人施為的模樣。
朦朧月光灑下銀灰,繁星點點璀璨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蟲鳴聲渲染靜謐,四周無人之下,非常適合做點少兒不宜的事情,氣氛正當曖昧。
樊之遠緊抿著唇就這麼看著李璃,眼眸深邃猶如星海旋渦,卻一動不動。
李璃等了一會兒,終於暴躁道:“不會吧,這樣也不敢啊,你都要走了,就不能給我點念想,還是說你根本不喜歡我,就是因為報恩之類的才……唔……”
眼睛驀地睜大,那點碎碎念也消失在被封印的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