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昏迷不醒的時候, 文武百官有心探望,也是被拒絕在外。
不過如今醒了,為了安定朝野內外, 便召見了幾位重臣見駕,六部尚書及幾位大學士, 包括左相一同覲見。
彌漫著濃濃藥味兒的寢宮裡,幾位大臣震驚地望著床上的燕帝,久久難以說出話來。
知道帝王病重, 可沒想到會重成這樣!
不過短短十日不見, 卻仿佛過了數十年, 讓燕帝整個垂暮下來, 形銷骨立,所有的精氣神都消失不見了。
如此模樣,還能堅持多久?這是所有大臣心中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
而這裡心情最沉重的便是左相, 他預見的最壞的事情發生了, 讓他幾乎當場失態,滿臉的沉痛和悲傷。
“皇上……您怎麼病成這樣了!”這聲歎息包含著無儘的悲痛, 左相忽然跪下來,膝行兩步到了龍床前,望著虛弱的燕帝頓時兩淚縱橫, 情難自禁道, “大燕江山剛剛完整,正是您開創盛世之時,皇上,您萬萬要保重龍體,老臣還等著輔佐您啊!”
左相雖然為人受人唾棄,但是外表卻儒雅端方, 保養的極好。
他這樣的老頭一跪下來不顧體麵痛哭流涕,雖然不合禮法,卻顯得真情流露,令人動容,好像有多忠心耿耿似的,恨不得跟著而去。
然而終究為了什麼,邊上站著的幾位大臣心裡明白。周美人的孩子還未出生,這個時候燕帝若是駕崩,皇位是落不到那孩子身上的。
說來燕帝會落到如今的地步,跟這位可脫不了乾係。
兵部尚書看不下去,正要說話,卻忽然看到病床上的燕帝緩緩地抬起手,左相一見立刻握在手裡,輕飄飄的重量和隻見皮包骨的手讓他眼中越發悲傷:“皇上,自從您昏迷之後,老臣一直想要來探望您,可是……老臣無能無法靠近這裡,心急如焚,生怕您慘遭不測。好在終於您醒了,可是如此模樣……讓老臣真是痛惜不已!”
這話說得周圍幾位大臣眉頭緊皺。
“左相,皇上麵前,不要說些有的沒的,居心叵測之人已經被太後娘娘給抓起來,一應爪牙俱已落網,如今不隻是你,誰都盼望著皇上轉危為安。我聽說皇上昏迷之時,王爺衣不解帶地細心照顧在身邊,幾夜未合眼,連他的師父都一並請到宮中,這份情令人動容,您就免了那份挑撥離間的心思吧。”
左相抬起濕紅的眼睛看著戶部尚書,冷笑道:“本官還沒說什麼,尚書大人倒是急紅眼,自覺地替人辯解起來。”
戶部尚書頓時怒道:“你這個老……”
顧如是上前一步道打斷他的話,淡聲說:“左相,皇上龍體欠安,我等不能探望許久,若真心係皇上安危,有些多餘的話就更不要拿來擾皇上清淨了。”
“顧大人,皇上現在最想聽的怕是朝堂上發生的事吧,你將他耳目閉塞,又有何居心?”左相質問道。
這話說的可夠誅心的,然而顧如是不見動怒,對著燕帝行了一禮道:“皇上,如今朝中最大的事便是大軍歸朝,然而這一切重不過您的身體安康,臣並非太醫,能做的便是各司其職,穩定朝綱,讓皇上無後顧之憂,等到您重新臨朝。”
這話沒人能夠挑出毛病,燕帝幾不可見地輕輕頷首,他目光在殿內掃了一圈,然後道:“都下去吧。”
“是。”幾位大臣行禮告退。
左相從地上站起來,卻忽然聽到燕帝說:“左相留下。”
這一聲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左相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道:“是。”
“這……”
兵部尚書猶豫著,讓左相留下不知道又會出什麼幺蛾子,想想周美人的那個孩子,讓人實在放心不下。
然而此時此地,燕帝親自開口,哪有他們置喙的餘地。
既然沒有,宋國公當朝抬起腳往殿外走去,顧如是搖了搖頭,跟在了後麵。
除了殿門,兵部尚書忍不住道:“也不知道支開咱們會說什麼,真是讓人不安啊!”
“皇上那樣真是懸了,就怕臨到最後……”戶部尚書沒有說下去,隻是那意思很明白,“對了,王爺呢?這種要命的時候,他跑哪兒去了?顧大人?”
顧大人搖頭不知。
此刻的李璃去了城外田莊,見到了施愉。
生產當天頗為凶險,差點一屍兩命,雖然雲師父妙手回春,保下了這對母子,但是施愉的身體依舊不好,正養著,一時之間也離不開。
而現在燕帝昏迷的消息整個京城都知道,施愉自然也聽到了。
她帶著孩子等著李璃。
雖然出生艱難,但是這個孩子卻長得很健碩,肥嘟嘟的肉團子一個,被奶娘抱在懷裡睜著烏溜溜好奇的眼睛看著逗弄自己的李璃,伸出自己的小手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李璃不太喜歡孩子,可是現在被小小軟軟地握著食指,感覺心都要化了。
心煩意亂的時候看見這種奶團子簡直就是一種治愈。
“好乖啊!”
施愉笑了笑:“像你小時候,一樣的乖巧伶俐。”
李璃可是刷漆老樹,裝著成人心的孩子自然乖,他不好意思地訕笑了一聲,然後撅起嘴嘟嘟地做著鬼臉,小嬰兒張開笑容,開始手舞足蹈,奶娘幾乎都抱不住。
施愉手裡捧著暖爐坐在一旁看著,眼底帶著欣慰,可落到兒子身上,卻是滿滿的歉疚。
一會兒之後,奶娘便帶下去喂奶,目送著她的背影,施愉終於道:“要將孩子抱走了嗎?”
李璃點點頭:“嗯。”他頓了頓,又問,“愉姐姐舍不得?”
施愉苦笑道:“拚死生下來的,怎麼舍得?可是我注定不能陪他長大,我……不是個好母親。”
“我會照顧好他的,你放心,將來若是想念了,可以回來看看。”李璃說。
施愉笑了笑,搖頭:“為了他好,不要見了。也彆告訴他,這個不負責任的娘是誰。”
李璃便沉默了下來。
施愉猶豫了一會兒,終究問:“他……醒了嗎?”
“昨日醒了。”
“還好嗎?”
李璃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頭看著施愉的眼睛,然後緩緩地搖頭:“師父說,大概還有兩月了。”
聞言施愉握緊了手裡的暖爐,她動了動唇,最終難過道:“怎麼會這樣……”
外頭猜測紛紛,謠言中更有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李璃,不過施愉並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