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風帆,沒有甲板,遠遠望去就像是個巨大的飛梭漂浮在雲端之上,既壯觀又渺小,既平凡又偉大。
流暢而優美的線條,在海麵上留下巨大而深沉的投影,比一列車廂還要巨大的整齊核心噴吐著滾滾濃煙,驅動著巨人似的扇葉飛速轉動,回蕩在穹頂間的隆隆轟鳴,彷佛在向無數的凡人彰顯著它的威嚴。
方舟,雲鯨,穹頂聖所,移動教廷……它有過許多名字,數不儘的讚美詩歌,但最為人所熟知的,仍舊是那個簡簡單單卻充滿了力量的名字:
慈悲之心。
低聲呢喃的路易凝視著天空中那個熟悉,勾起了自己無數記憶的龐大身影,逐漸繃緊心弦;作為艾德蘭大公國的繼承人,帝國禦前武官,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眼前的飛艇究竟意味著什麼。
“秩序之環在上,這是神跡,神跡!”
“天呐、它、它究竟是……”
“秩序之環庇佑!秩序之環庇佑……”
身後的人群還在傳來一聲聲驚歎歡呼,努力挺高自己的脖子,像仰望從天而降的神靈般向著開始緩緩降落的巨大陰影頂禮膜拜,完全折服在了它那無可匹敵的壓迫感之下。
毫無疑問,這就是它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任何第一眼看到飛艇的士兵無論再怎麼勇敢,也很難升起與它戰鬥的想法,任何對秩序之環毫無信仰的偽信徒,異教徒,也會在它麵前產生頂禮膜拜的衝動;當她降臨在戰場上的那一刻,俯瞰萬物的威嚴與體型帶來的壓迫感,甚至會讓前一秒還在浴血廝殺的軍隊,瞬間喪失戰意。
因此,它才會被冠以“慈悲之心”的名號。
但它的存在從來不意味著和平…在“蒸汽之錘”等新型號的飛艇問世之前,慈悲之心的出現隻意味著一件事情,那就是來自教廷的最終表態,也就是對反抗秩序之環,或者說反抗教廷的敵人進行徹底的,無差彆的肅清。
問題在於如果是舊大陸,飛艇可以隨時停下補充燃料和水維持運轉…它是如何穿越茫茫洶湧海,還能有餘力抵達紅手灣,向自由邦聯炫耀武力?
難道教廷改進了蒸汽核心的技術,亦或者找到了某種全新的補給方式,可以讓飛艇擁有比過去更長的行動半徑?
無論哪個,這對自由邦聯而言都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至少以眼下邦聯的實力,還沒有任何能對征服天空的飛艇造成任何有效傷害或打擊的手段;敵人卻可以滯留在天空中,隨意向地麵的城市和陣地傾瀉火力,將戰場和聚落化作火海。
不安的年輕騎士將目光投向身側,卻驚訝的發現安森的臉上非但沒有一絲的緊張,恰恰相反,甚至看上去還有那麼些許的…好奇?
沒記錯的話,早在尹瑟爾王庭的時候這家夥就已經親眼見過慈悲之心,甚至“切身”體會過它的威能了…所以他究竟在好奇些什麼?
“嗯唔…有個不幸的消息,我們可能被看穿了。”
飛艇艙室內,趴在窗戶玻璃上的“菲勒斯爵士”一邊撫摸著脖頸上的鐵環,一邊用望遠鏡打量著下麵那山呼海嘯,潮水似的人群,玩味的表情彷佛是觀光客在打量動物園裡的猴子:
“安森·巴赫,他從我們還未抵達的時候,就一直在盯著這邊看。”
“你說的是那個教廷指定為第二順位逮捕對象,克洛維的軍官?”
一襲華袍的格拉德·曼弗雷德大團長坐在天鵝絨扶手椅上,衝著對方打趣道,玩味的表情和帶著晚輩外出遊玩的長者彆無二致。
“不。”
和菲勒斯爵士彆無二致的年輕人突然放下手中的望遠鏡,畢恭畢敬的起身,行禮,單膝跪下,流暢的動作足以令人懷疑他至少練習過上千次:
“是在稻草鎮殘害了六名優秀的裁決騎士,罪大惡極的舊神派施法者,偽信徒…安森·巴赫!”
一字一句,都透著咬牙切齒的力量。
了解眼前這位大團長作風的年輕人不敢露出絲毫開玩笑的神態,表麵的平易近人更多是處於對方在修道院時塑造的涵養,用理性和幽默掩蓋製造極端的怒火——就像某個在一天前觸怒了大團長的納克希爾海盜,成功把自己送上了蒸汽核心的泄壓閥,被活活蒸熟。
如此殘忍的刑罰彆說區區海盜,就算是真正的舊神派施法者也很少還會落得如此下場;因此海盜倒黴的下場並非因為他罪該如此,而是很不湊巧的趕上了大團長怒不可遏的關頭。
六名全副武裝的裁決騎士,在幾乎沒得到任何有效情報的前提下全軍覆沒…裁決騎士團的曆史上,如此慘痛的損失也實屬罕見。
“我還以為像你這麼聰明的家夥,是不會主動提起它來的。”格拉德緩緩抬起頭,看向仰頭望向自己的年輕人:“讓我有些意外啊,菲勒斯爵士。”
“就是因為還不太蠢,才不會避重就輕。”年輕人仍舊是一本正經的神情——那是令安森無比熟悉的表情,身體的每處肌肉,每個毛孔都在訴說著無限的忠誠與真情實意。
“無影大人送回的情報足以證明,安森·巴赫是足以對裁決騎士團構成威脅的強敵…這樣的對手,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被他看穿了覆蓋在慈悲之心上的扭曲領域,也必須將這份可能性彙報給裁決騎士團的大團長,秩序之環聖戰軍實至名歸的統帥格拉德·曼弗雷德大人!”
“有趣的猜測,但哪怕隻是覺察到扭曲領域的存在,也至少得是褻瀆法師級彆的施法者。”格拉德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但我們都清楚,他頂多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五階咒法師,而且還是積累不深的家夥——彆說扭曲領域,他大概對‘領域’的概念都不甚詳解。”
“但一個普通的施法者,可做不到悄無聲息的殲滅六名裁決騎士組成的小隊。”年輕人麵不改色:“既然他能辦到這一點,作為裁決騎士團大團長的副官,我就不能排除這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
“百萬分之一。”
格拉德顯然沒有認可他的這種猜測,但臉色明顯已經多了幾分懷疑:“既然如此,現在的你對目前的局勢有什麼建議,我忠誠的副官?”
“現在?您現在應該去見見那群自以為東道主的第三者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