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會了解他?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周雲輕從未想過向這個世界的人透露上輩子的事,暴露自己的身份與能力百害而無一利。
“我們是朋友。”
“像我和你一樣?”
“沒錯,像你和我一樣。”
小煤球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再次看向自己。
“要是將來我真的殺了他,你會恨我嗎?或者我失敗了,他殺了我呢?”
周雲輕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問。
就像一個有兄弟姊妹的小孩,總會在心中糾結,父母到底更喜歡自己,還是更喜歡他們。
如果她還年輕,沒有死過一次,或許她會認真思考告訴他答案。
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種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做的是你想做的事,他做的也是他想做的事,為了自己的目標去冒險,哪怕付出性命也是值得的。我誰也不會恨,隻會記得你們,在世界上多活一天就多記得一天。所以……遵從自己的心願吧,不要讓生命留下遺憾。”
小煤球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眼神從期待變成匪夷所思。
“你很奇怪。”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他就覺得她是個奇怪的人。
雖然這輩子見過的人不算太多,可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做事沒有規劃,隨心所欲,散漫到讓人發指。
偏偏又有能力無視任何人。
停頓了會兒,他又問:“你真的不想做點什麼?人類社會已經崩塌了,你完全可以抓住機會,像你故事裡說的那個人一樣,自己當皇帝。”
“皇帝?哈哈……”
周雲輕樂不可支,“你把我想得太厲害了。”
小煤球微慍,“你笑什麼?我是認真的,你這麼厲害,完全有統治他們的能力。”
“NONONO……”
周雲輕搖手指,“統治這個詞你理解錯了,不是靠力量就能管理好整個世界的,否則在沒有異能和科技的古代,當皇帝的肯定是力氣最大的人,對不對?但事實上很多皇帝連馬都不會騎。”
“馬是什麼?”
“……一種動物,這個不重要。”
小煤球問:“那你說統治靠什麼?”
“很多方麵,手段、人緣、背景、城府……力量隻占了很小一部分。”
小煤球一個詞也聽不懂,表情茫然。
周雲輕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拍拍他的肩。
“你要向大白學習學習,有空多看點書,書中自有黃金屋知不知道。”
“什麼黃金屋?書裡怎麼會有房子?”
“……”
跟文盲對話真費勁。
周雲輕果斷轉移話題,指指地圖,再次問:
“去海邊怎麼樣?”
小煤球心不在焉,“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說了算。”
周雲輕也不客氣,調轉方向,當夜就朝目標城市飛去。
一周後,他們抵達這座曾被人奉為度假勝地的海濱城市。
該市是一個地級市,土地麵積不過一千多平方千米,海域麵積卻有六千多平方千米。
本地人口不算多,但在末世爆發前,一年四季都有遊客光顧。
有不少人在遊玩後舍不得這裡的風景,直接在當地置辦房產,每年都去度假。
周雲輕以前沒來過,隻看過紀錄片,對裡麵蔚藍的大海印象深刻。
心裡隱隱擔憂,現在的天氣這麼差,大半年都沒出過太陽,海灘也無人管理,她還能看得到傳說中的美景麼?
距離城市還有十幾公裡的時候,視野中出現了大海的一角。
遠遠看去是灰黑色的,與同樣灰暗的天空相接。
周雲輕心裡頓時涼了半截,然而等他們降落在海灘上,親自走近了才發現,情況比她預料中的要好太多了。
儘管沙灘上隻有喪屍在遊蕩,垃圾也無人打掃,沙子裡夾雜著許多海水衝上來的貝殼,可海水真是清澈見底。
隕石帶來的塵埃早就被大海的自淨係統給衝洗乾淨,而喪屍不能下水,所以裡麵的生物,諸如珊瑚、螃蟹、魚類的生存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依然生機盎然。
末世甚至給海洋帶來了不少好處。
遊客消失,汙水廠停止排放,垃圾不再投入海中。
再過十年,二十年,這裡隻會越來越好。
狗子們都是內地狗,長這麼大沒見過海,看著一陣陣拍打過來的浪花,驚喜又害怕。
周雲輕把“家”停好,從附近商店裡拿來幾個遊泳圈,丟給他們道:
“愣著做什麼?下去遊泳啊。”
“就這樣下去嗎?”
“害怕啦?看我的。”
她脫了外衣和鞋子,裡麵不知什麼時候穿了件連體式的粉色泳衣,胸口印了個大海螺,疾跑幾步,普通一下紮進水裡,瞬間被海水淹沒。
水麵上遲遲沒有看到她的蹤影,小煤球慌了,趕緊也往水裡跳。
但他剛沉入水中,周雲輕就從幾十米外伸出頭來,飄在水麵上抹了把臉,笑著衝狗子們招手。
“快下來,裡麵可涼快了!”
狗子們見她沒事,也蠢蠢欲動起來,套上遊泳圈,接二連三地跳進水裡。
周雲輕以前在超市生活時,就想過弄一個私人泳池,可惜直到離開都沒實現。
今天難得有機會遊泳,而且這麼大的海域隻有六個人,仗著自己水性好,痛痛快快地遊了幾大圈。
小煤球本來是跟在她身後的,突然間想到什麼,紮進水裡不見了。
周雲輕遊累了,回到岸上喝水,看著海綿數人頭,數來數去都少一個。
“你們看見煤球了嗎?”
她大聲問。
狗子們探出頭來,左右張望,一臉茫然。
我靠!
該不會淹死狗了吧?狗不是天生都會遊泳的嗎?
周雲輕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水瓶都沒顧得上蓋,往地上一扔,再次跳入海中,和狗子們一起努力尋找小煤球的身影。
溺水的話,屍體應該是飄在水麵上的。
可她把方圓十裡的海麵找了個遍,也沒有看見他的蹤影。
莫非被海草纏住腳,沉水裡去了?
狗子們不會潛水,周雲輕讓他們先上岸,打算獨自潛下去找。
薩摩耶拉住她的手,白色睫毛被水打濕,粘成一縷一縷的。
“你一個人下去?太危險了,我們一起吧。”
“你會潛水?”
他眼神閃躲,“會一點兒。”
周雲輕看出他心虛,抽出手道:“你要是真想幫我,就看好剩下的狗,千萬彆再有人出事。”
薩摩耶隻好點頭,望著她纖細的身軀沉入水裡。
狗子們很不安,無法想象失去小煤球的生活,全都擠在一起,擔心地望著海麵。
周雲輕憋氣水平還不錯,一口氣能遊三分鐘,把淺海區找了一圈,沒收獲,又遊向深海區。
正當她以為再也找不到對方時,漆黑的海水裡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身後拖著一個大袋子,看見她用力揮手。
是小煤球!
她加快速度遊過去,抓住對方的肩膀。
小煤球把袋子換到另一隻手上,用右手做手勢,表情興奮,似乎要告訴她什麼。
周雲輕臉色鐵青,看都沒看他,拖著他往上遊。
兩個人一起遊比一個人遊的速度慢多了,她身體裡的氧氣消耗殆儘,四肢變得綿軟無力,眼前發黑。
小煤球注意到她不對勁,用雙手托住她的腰,想幫她浮上水麵。
周雲輕閉上眼睛,麵前的海水突然自動朝兩邊分開,出現一個十幾米長的通道。
海水在身邊流淌,卻被空氣隔開。
小煤球震驚地看著這一切,身後一個浪頭打過來,把兩人一起送回沙灘。
周雲輕筋疲力儘,躺在沙子上大喘氣。
薩摩耶帶著狗子們飛奔而來,幫他們擦掉臉上的水,擔憂地問:
“沒事吧?”
小煤球體力充沛,翻身爬起來。
“你們表情怎麼這麼奇怪?出事了?”
“是你出事了。”
“???”
薩摩耶對他解釋了一番,他才知道,原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淹死了。
他十分無語。
“你們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傻子。”
周雲輕勻過了氣,坐起身來沒好氣地問:
“你一個人遊那麼深做什麼?”
“抓魚啊。”
小煤球把那個被大家忽視的袋子搬過來,她這才注意到“袋子”不是袋子,而是一張漁網,裡麵裝著好幾條活蹦亂跳的魚。
“咱們吃了幾個月的臘肉,我知道你們都想吃點新鮮的,這不是好機會麼?”
原來是為了這個……
周雲輕是內地長大的,不認識海魚,盯著往裡陌生的魚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說:
“那你也不應該……”
“不應該一個人?這點小事,用得著麻煩所有人?”
小煤球打開網,抓起一條魚扔給長毛,“去,快點把魚洗乾淨,咱們今晚吃大餐。”
狗子們為美食而歡呼,一窩蜂地跑到水邊,用利爪劃開魚肚子,取出內臟刮乾淨鱗片。
周雲輕坐在沙灘上,身體往後仰,雙手撐在沙子裡。
海風迎麵吹來,溫柔涼爽。
她深吸一口氣,方才的不快煙消雲散,嘴角揚起愉悅的弧度。
洗完魚,狗子們兵分兩隊。
會用火係異能的薩摩耶帶著短腿,留在沙灘上烤魚。
小煤球則帶著長毛,小黃,又跳進水裡,抓蝦抓螃蟹。
周雲輕躺在沙灘上打了個盹,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身邊生了堆篝火,火上放著燒烤架,香味在周圍蔓延開來。
“姐姐醒了?魚烤好了,快來嘗嘗。”
薩摩耶邀請她。
周雲輕接過他遞來的盤子,吃了口魚肉,直豎大拇指。
“味道真不錯!好吃!原來你做燒烤的手藝這麼好,不去擺攤可惜了。”
小煤球拎著另外幾條洗乾淨的魚走過來,不滿地說:
“那是我烤的,你誇錯人了。”
“是嗎?”
周雲輕笑了兩聲,準備繼續吃,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
扭頭一看,一個爛了半邊的喪屍被火光吸引,走到她身後,渾濁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小煤球要動手,她搖搖頭,試探地把盤子遞過去。
魚肉噴香,外酥裡嫩。
喪屍低頭看了很久,猛地抬頭,仍然選擇朝她咬過來。
小煤球眼疾手快地擰斷了它的脖子,把屍體扔出老遠,擦了擦手道:
“就算你厲害,也彆拿性命開玩笑。”
周雲輕聳聳肩,招呼狗子們過來,吃光了兩條十幾斤重的大海魚。
夜深,眾人各自回房安睡。
鋼板拚接而成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海灘上。
夜裡海風變得迅疾,海麵波濤洶湧。
遠處駛來一條船,幽靈似的,停下來觀察許久,調頭隱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