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2 / 2)

在穿過來時的兩個隧道後,羅寂就看到幾輛黑色的車子從一旁車道彙來,追在她這輛車後麵。

雖然她這是一款新上市的出租車,但從各種性能上看來,遠不及許守閒手下駕駛的車子,不出幾裡就被緊緊地咬住了。

被他們反超包圍是遲早的事情。

羅寂緊握著手裡的方向盤,想儘一切辦法的甩開這些車子。

突然她感覺到車子仿佛不受她控製了,在一個路口,她握著的方向盤開始操縱著她的手臂,自動轉彎進了一條陌生的路。

前方燈火通明,像是寂寥沙漠裡的城鎮。

一個還算大型的紅綠燈路口出現在了羅寂的視線中,她下意識的踩下了油門,在綠燈跳紅燈的瞬間擦線過了路口。

有警車從不遠處緩緩駛來到崗,後麵追來的車猛地被卡住了。

許拾月依舊身形筆挺的坐在後排,車子突然的變化她感受的清楚。

就在她看著後視鏡模糊又空蕩的道路時,耳邊響起了羅寂的聲音:“小姐,請您拉開左手旁的中央扶手,將裡麵放置的外套穿上。前麵有一塊未開發的大草坪,我會放慢速度,請您雙手抱頭,身體繃緊,保持彎曲,以滾姿跳出車外,這是您目前逃出許守閒一行人追蹤的成功率最高的辦法。”

這一長串叮囑格外有邏輯,甚至還貼心的講了跳車的專業保護動作。

許拾月聽慣了羅寂向來大大咧咧的說話語氣,此刻不由得怔了一下。

隻是她們的車子一直都在行駛當中,羅寂也從來沒有下車,她也跟本不會被人掉包。

半信半疑的,許拾月還是信任了她,拉開了中央扶手。

裡麵的確放著一件外套。

許拾月起先是想將它整個拿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塞不進去。

無法,她就這樣拉住衣服的領子,一點一點的將它從中央扶手中拉了出來。

最後,一件很是厚大的軍大衣沉甸甸的放在了她的腿上,大到能將她整個人裹在裡麵。

儘管許拾月的眼睛看不清楚,但她還是知道中央扶手有多大的。

她就這樣看著腿上的軍大衣,心裡的疑惑更深了。

而前排的羅寂沒有給她解開心中疑惑的機會,在看著許拾月將大衣拿出來後便道:“請小姐穿上外套,聽我的命令。”

這聲音沉著而冷靜,就像是無論在何種危險的境況,隻要有她在就一定能逢凶化吉一樣。

許拾月知道羅寂是被人騙了,她是自己現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如果連羅寂都要背叛自己,那她的複仇就可以直接宣布失敗了。

“好。”許拾月點頭,利落的著穿上了外套。

繁華的光亮逐漸在許拾月的視線中撤去,車子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

在一處完全沒有光亮的地方,許拾月聽到了羅寂的命令:“跳。”

說時遲那時快,許拾月沒有遲疑的拉開了車門,緊裹著身上的大衣滾了出去。

車子輕微的晃動了一下,接著車門就自己關好,沒入了更遠的黑暗。

儘管秋日裡的草已經逐漸枯黃,但鋪著泥土的草坪還是起到了減震的作用。

厚實的軍大衣緊緊包裹著許拾月的身體,因為慣性而不斷翻滾的身體隻能輕微的感受到石子硌過的微疼。

隻是灌木並不柔軟,將許拾月吞進去,毫不留情的劃過了她裸露在外的手掌與臉頰。

樹枝被碾壓的聲音不斷刮過許拾月的身體,傳進她的耳朵。

她也不知道自己滾了多久,隻是在混沌中她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很模糊的倒計時的聲音:【5…3…2……指令結束】。

電流穿過的聲音跟翻滾的暈眩感混在一起,攪得許拾月那昏暗的世界一片混沌。

她根本沒辦法辨彆這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將自己滾進灌木叢裡的身子穩住已經花費了她全部的精力。

而就在這時,一道光亮從她背後一閃而過。

帶著尖銳的聲音,就像天空與陸地倒轉後,在地麵打出的閃電。

太陽逐漸落了下去,傍晚的夕陽一點一點褪去著她的顏色。

秋日的夜來的安靜,風繞過灌木,靜靜地刮過少女的臉頰,像是在安撫那些被樹枝刮出的細小傷口。

白霧徐徐的從少女口中輕輕吐出,在沒有風的時候微微的打了一個顫。

心臟咚咚的敲擊著她羸弱的身軀,許拾月知道那連續的幾道光都是衝她來的,就這樣躬著身體藏在綠色的軍大衣中,遲遲沒有動。

剛才發生的一切太過驚險,許拾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車子穿過紅綠燈的那一瞬間仿佛世界都空了,就像是有個罩子將她跟車子牢牢地保護住了。

秋日的太陽將光撤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世界就暗了下來。

許拾月恢複了幾分的視線有些受阻,她就這樣靜默的感覺著,直到路上沒了連續飛馳而過的車子,這才小心翼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剛剛經曆了一番生死逃亡,許拾月努力讓自己自己冷靜下來,努力用著自己模糊的時間,判斷著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

忽然吹起的風淩亂的從許拾月背後刮過,將兩側的樹葉沙沙作響。

遠處的老式樓房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一起,被萬家燈火點亮。

這是一條在工業園區附近為職工建造的中型小區南北兩區的中間路。

許拾月正處於這條路的儘頭。

“羅寂”給她選了一個很好的地點。

她現在要做的是儘快找到一個安全落腳的地方,將自己藏起來。

鞋子壓過枝丫發出哢噠的聲音,許拾月挪動著自己腳步朝那聚集著無數燈光的地方走去。

她的腿好像磕到了哪裡,走起路來會覺得有些吃力,可那沉重的大衣依舊被她裹在身上。

這個大衣就像是一個屏障,剛剛保護著許拾月剛剛從車上滾下來的時候不受嚴重的傷,現在還因為這衣服上被拉破的幾個口子,遠遠地看過去就像個什麼落寞討生活的可憐人。

沒有人會將這樣的一個人跟剛才坐在車裡的那個消瘦卻體麵的許家小姐聯係在一塊。

涼風沒有規律的吹拂在街道,許拾月視線看不清,走得格外慢吞。

她仔細分辨著周圍的景物,遠遠的聽到有小姑娘哭泣的聲音傳來,小姑娘哭的很難過,好像剛剛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寶寶不哭了,媽媽再給你買一個好不好。”她的媽媽安慰道。

小姑娘卻搖頭拒絕,站在地上一動不動:“我不要,我就要我的小倉,嗚嗚嗚嗚。”

“媽媽剛才在寵物醫院看到了一隻跟小倉很像的狗狗,媽媽明天帶你去領養它好不好?”媽媽擦擦小姑娘臉上的淚水,接著講道。

小姑娘卻依舊拒絕,語氣裡滿是倔強:“可那不是我的小倉,我就想要我之前的小倉,那隻狗狗不是我的小倉。”

媽媽臉上的表情也跟著難受起來,她有些不忍心,卻還是講道:“寶寶,小倉……它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啊媽媽,我就想讓它好好活著不可以嗎?”小姑娘哭著說著,上氣不接下氣的,顫抖的語氣中滿是不解:“為什麼不想好好活著啊……媽媽。小倉……小倉它為什麼要離開我啊嗚嗚嗚……”

許拾月慢慢走著,很快就越過了停在原地母女二人。

就像是這寫滿故事的世界的一個過客。

小孩子還沒有經曆過生死,理解不了永彆的意思。

不知怎麼的,許拾月莫名的想到了圓子跟陸時蓁。

狗狗的壽命相對於人來說,太短太短,有一天圓子也會死去。

它還會記得自己嗎?陸時蓁會難過嗎?

“為什麼不想好好活著啊。”

“要好好活著啊。”

小孩的哭泣同陸時蓁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一個字一個字的敲在許拾月的心上。

關於死亡,有另一個念頭突然在許拾月的腦袋裡冒了出來。

要是她今天沒能逃過去,就這樣死了,陸時蓁會難過嗎?

畢竟這個人是那麼希望自己好好活著。

可能不會吧。

她這樣不辭而彆,利用她對自己的承諾光明正大的離開了她的家。

她現在說不定已經氣得要命,恨不得把自己抓回去,狠狠關起來。

純白的霧氣從街邊店鋪門前亮著的燈光中騰起,許拾月靜默想著,微微垂下了幾分眼睫。

不知怎麼的,她又覺得現在的陸時蓁不會這樣做。

學校的人都說陸時蓁是個看起來溫和有禮,實際上卻瘋得很的人。

被陸時蓁糾纏半學期之久的許拾月曾經一度也十分認可這個說法。

這個人笑起來有些滲人,家裡的傭人都因為她這樣的性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自己被她的承諾著帶回了家,本以為她馬上就要揭下偽裝,露出她的惡劣本性,卻不想之後竟是真的在好好對待自己。

直到自己今天離開,她還在發愁該怎麼讓自己做這次理綜考試的卷子。

溫文有禮是可以裝的。

那在不被人看見時依舊透出的善良呢?

風輕輕吹過許拾月鬢邊的長發,繚亂的發絲纏繞著浮動在空中,像是係住了什麼牽絆。

“哎,走路看著點,瞎啊!”

忽的,男人粗狂的聲音轟炸般的落在了許拾月耳邊。

分神的她,差點撞到一個路人。

她微微低頭,說了聲“抱歉”,那平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不是因為這個無禮的男人,而是為著她自己剛剛這一通胡思亂想。

她這是在想什麼?

她不應該想這些的。

她現在應該想的是,這個看起來規模有些大的居民區是否有能讓她落腳的旅館。

她現在應該要做的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不再被人轄製。

日落西山,太陽撤去了最後一縷光。

道路上的聲音慢慢變得多了起來,下班回家的人已經趕回了家。

店鋪門前的光忽明忽暗的勾勒著少女行走的背影,厚重而孤獨。

車輛匆匆而嘈雜,沒有人停下來詢問她一聲。

夜風繞過道路兩側的樹,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被男人恫嚇的原因,許拾月的手比方才還要涼些。

忽的,道路上車子喇叭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將歸家的有序忙碌攪亂。

許拾月沒有心思去湊熱鬨看這是發生了什麼,隻尋著遠處那個掛著“旅館”牌子的地方走去。

可偏偏這聲音像是追著她一樣,越來越近。

有光從她身後落下,將她整個人包裹住了。

“許拾月!”

熟悉的聲音像是破開這陌生環境的刀刃,兀的傳進了許拾月的耳朵。

少女的步子猛地就停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方式轉過了身去,等她將自己的視線放到身後時,陸時蓁就已經從被堵住的車子上跑了下來。

她的手裡牽著圓子。

一人一狗,在被堵了一個嚴實的馬路上朝自己跑來。

天色昏暗,她卻看得分外清楚。

“你怎麼跑這裡來了!”陸時蓁是被圓子扯著跑過來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

陸時澤速度很快,不過幾分鐘就定位到了許拾月的位置。

而那個時候羅寂,或者應該說係統,剛剛用一個紅燈卡住後麵追來的車子。

一路上,湫湫成了金屬探測儀,在陸時蓁的金手指下,不斷確定著許拾月的位置。

終於在這個地方找到了許拾月。

“我。”許拾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

許拾月覺得,陸時蓁找到她,她應該是心驚膽戰,是想要逃離的。

可方才她聽到陸時蓁喊她名字的聲音,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甚至於有些安心。

難道這就是書裡說的,在極度陌生的情況下,人會對自己熟悉的人產生的一種依賴感情嗎?

“你說你人也看不見,出來乾什麼呢?”

許拾月還在這邊沉默著,陸時蓁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起碼帶上圓子啊,它又不是什麼人,又不會跟我打報告,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情況,你被車撞了怎麼辦啊!”

“嗚嗚……”

陸時蓁說著,圓子便低下頭應和著,對許拾月嗚咽了兩聲。

“你知不知道,圓子急壞了,又自責又難過,就怕你出什麼事情!”

陸時蓁說的著急,喘著粗氣的語氣裡滿是凶巴巴的味道,好像真的生了很大的氣一樣。

許拾月卻聽得到,陸時蓁話音裡那含著的微微顫抖。

她說的是圓子。

其實也說的是她自己。

許拾月看不太清,依稀能分辨出陸時蓁身上大衣的牛角扣係錯了。

這個人好像並不是來抓自己回去的,而是因為擔心自己會出事情,所以才著急忙慌的出來尋找自己。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是能不能先保證一下自己的安全?”

“你沒辦法保證自己安全,你回許家就是在送死,你知不知道?”

……

路燈與街邊店鋪的光交織在一起,勉強點亮了陸時蓁的視線。

她看清許拾月身上大衣被刮破的口子,那露出的棉絮沾滿了泥土跟樹枝,看上去格外狼狽。

要不是有係統在,許拾月現在還不知道會怎樣。

許是確定了安全,累疊壓抑著後怕全都湧了出來,陸時蓁也不管自己會不會被扣分,語氣算不上多好的一股腦的對許拾月說出了好多話。

“你以後不能這樣衝動了,知不知道!”

“嗯。”

陸時蓁問著,耳邊就傳來一聲輕輕的認可。

像是方正的冰塊落在了被火苗燎到的傷口,一下就撫平了那份可怖的後怕。

沒有扣分,也沒有反抗。

許拾月就這樣點了下頭,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

陸時蓁頓時怔住了。

這不是她預想的發展,耳邊的安靜簡直要命。

微風輕輕拂過少女的臉頰,厚重的大衣仿佛隨時都能將她壓垮。

陸時蓁注意到許拾月臉上有不少被劃出的細小傷口,鴉羽般的睫毛就這樣微垂著,清冷之下,更多的是我見猶憐。

她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逃亡,這樣的教育好像有些過了。

陸時蓁心裡有些後悔,磕磕巴巴的,道歉道:“那個,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就是著急了。”

想著動物總能最好的安撫人的情緒,陸時蓁將圓子推了出去,道:“你的狗狗急壞了,你作為主人安慰一下它吧。”

許拾月點了下頭,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圓子頭上,道:“抱歉。”

“嗚……”圓子一直自責的心得到了很好的安慰,就這樣靠在許拾月的腿上。

少女身上依舊透著清冷,卻也多了幾分溫柔。

陸時蓁站在一旁看著,溫黃的燈光包裹著她,讓她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一直吊在心口的那口氣也慢慢吐了出來。

白霧飄在光中,慢慢在陸時蓁的視線中被微涼的空氣分食掉。

而就在她放鬆下來的時候,忽的有一道陰影橫過了她的視線。

月亮溫和,掛在一旁的樹上。

許拾月抬起她的另一隻手,落在了陸時蓁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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