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室安靜的響著紙張翻動的聲音,許拾月久久沒有回答。
像是問題終於得到了回答,又像是一下子多了更多的問題。
她好像有些明白陸時蓁為什麼會對一些醫學知識這樣了解,卻又對這個答案寫滿了懷疑。
房間裡還沒有停下的儀器聲喚醒了許拾月一些並不美好的記憶,冰涼的滲進她的手指血管。
她身體不好,為此還晚上了一年學,周圍人哪怕是學校裡的同學都知道這件事,卻很少有人真的為她著想。
失明後在醫院為魚肉的那段時間,無論是許守閒還是許守德都在追求一個療效。
藥水通過針頭流進她的血管,痛得她整根手臂都在發抖,卻沒人在乎過她一次。
哪怕是許守德都隻是摸摸她的手,安撫著她,叫她忍一忍。
忍一忍就過去了。
你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不能忍的呢?
都是在為你好。
不知道怎麼的許拾月突然想起羅寂口中的那句“血緣親情”。
這就是她的血緣親情。
還不如一個變態瘋子。
又是陸時蓁。
為什麼……
可能許拾月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眼睛裡的警惕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漆黑而模糊的堆在一起,構成了那個總是帶著點光亮的少女。
秋日的太陽總是帶著幾分消極怠工的狀態,時針剛剛停在數字“五”上,天空便暗了下來。
許拾月的複查結果很是理想,沈橙又跟她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在孫姨的引領下下了樓。
汽車停下的聲音在前院隱隱響起,圓子劇烈的搖起了它的尾巴。
落地窗將外麵的景象框進了室內,隻見陸時蓁右肩掛著個書包,利落的從車上跳了下來,一點點的靠近著不遠處的玄關。
下一秒,大門就被打開了。
陸時蓁知道今天沈橙回來,下課鈴一打,一點都沒耽誤的直奔停在外麵的車。
雖然說湫湫給她反饋的許拾月身體數據在穩步向好,但她不聽聽沈橙的分析,還是不放心。
想著之前差點露餡,陸時蓁按下了自己急切的性子,像原主那樣,將自己的包遞給女傭,又不緊不慢的換下鞋子,這才走到客廳跟沈橙詢問了起來道:“沈醫生,許拾月的檢查怎麼樣?”
“許小姐恢複的不錯,已經有光感了,眼睛可以感受到大致輪廓了。”沈橙道。
這件事陸時蓁在前幾天許拾月給她補習的時候就知道了,表現的還算淡定:“是個很不錯的消息。”
沈橙點點頭,又道:“陸小姐,還有一個好消息,上次跟您說,沈小姐治療方案裡有一種藥國內暫時缺貨,今天我們已經拿到了。”
陸時蓁臉上露出一抹驚喜,又緊接著遏製住了。
她學著原主的樣子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明天就可以用上了吧?”
“是啊。”沈橙答道,“這樣下來,下個月許小姐複查會估計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好一些。”
陸時蓁心裡頓時開心的不得了,禮貌的講道:“麻煩您費心了。”
“應該的。”沈橙微微頷首,說著便在孫姨的帶領下離開了彆墅。
像是察覺到交談結束了,圓子帶著幾分收斂的對陸時蓁叫了兩聲。
陸時蓁看著那對著自己要個勁兒搖著的尾巴,一如既往的過去揉了揉圓子的腦袋,按捺著自己心裡的激動,對一旁的許拾月講道:“這樣來說,你很快就能看見了。”
“應該吧。”許拾月嗓音淡淡的回答道。
“真好。”陸時蓁平靜的說著,一旁的手卻揉得圓子的兩隻耳朵亂飛。
她正努力保持著自己在許拾月麵前的原主人設,嘴角偷偷的向上揚著。
日光微微西斜,玻璃窗倒映著的昏暗黃昏被房間明亮的燈光衝淡。
許拾月就這樣牽著圓子,感覺得到陸時蓁藏在平靜語氣下的笑意。
收斂,卻又容易被察覺。
明明在努力的掩藏自己,卻偏偏什麼的都露餡了。
這樣的拙劣,許拾月之前是見過的。
從她認識陸時蓁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是這個樣子,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實際上自己的目的早就赤|裸|裸的掉在了地上。
隻是這一次,她的目的好像不一樣了。
她這是在為自己病情轉好而感到開心?
自己的身體狀況對她來說就這樣重要?
光給蹲在許拾月視線下方的身影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邊,她不由得想起了花房裡那些絮絮叨叨。
少女的眼瞳中劃過一絲晦澀,她就這樣看著那個影子,輕聲喚道:“陸時蓁。”
陸時蓁聞言茫然的抬起頭來:“怎麼了?”
“給。”許拾月說著,就將自己手裡剛才拎著的東西塞到了陸時蓁的手裡,“緩解酸痛很有效果,沈醫生帶來的,如果用不著,可以丟掉。”
話音落下,她也不給陸時蓁反應的時間,微微拉了一下圓子身上的引導扶手,轉身上了樓。
安靜的房間裡回蕩著腳步敲在台階上的聲音,那東西寬長而扁薄,堅硬的劃在陸時蓁的掌心。
陸時蓁被許拾月這個動作搞得猝不及防,臉上的茫然更甚了。
她就這樣低下頭往手裡一看,卻發現那被塞過來的不是彆的,而是一盒價格不便宜的膏藥。
要說原主這個身體除了那一雙健碩而漂亮的腿,什麼都不頂用。
就隻是被許拾月靠著枕了一晚上,還抻著筋了,她這兩天背書包都是用右肩背的。
陸時蓁臉上又困惑,又欣喜。
她不知道許拾月是怎麼知道自己肩膀疼的,但她可以肯定沈橙不會莫名其妙帶這種東西,這副膏藥肯定是許拾月托沈橙帶來的。
雖然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沈橙拿藥的錢肯定是記在家裡的賬上。
但這可是許拾月專門跟她要的!
落日慢慢沉下了地平線,偌大的彆墅客廳安靜的有些寂寥。
陸時蓁就這樣呆呆愣愣的看著手裡那包裝簡約的膏藥良久,心上緩緩慢慢的升上了一束白熾的煙花。
霎時間,就在她心上就炸了開來。
這是許拾月給她的!
是許拾月專門給她的!
陸時蓁一時間根本形容不上來她這是怎樣的興奮,隻覺得用再多的詞語都顯得匱乏。
像是有玻璃糖球從不知名的地方滾了過來,叮鈴琳琅的,發出一陣清脆甜蜜的聲音。
煙花也好,糖珠也罷。
許拾月隻是單純的不想欠陸時蓁人情,就像她替陸時蓁寫那份檢討一樣。
用也好丟掉也罷,她已經還完人情了,陸時蓁怎麼處理都是她的事情。
房間門關上的聲音在走廊輕微的響起,許拾月回到了她的房間。
正當她朝書桌走去時,就聽到房間外傳來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
還不等她分辨,下一秒,身後那扇剛被關上的門被敲響了。
陸時蓁聲音清脆,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對屋裡的人講道:“謝謝你,許拾月,我不會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