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吧。”成美妍主動請纓,對分站床兩側的兩個小姑娘,尤其是陸時恩,叮囑道:“你們兩個在這裡等一會兒,不要亂跑,也不要吵架,聽到沒有?”
許拾月眉眼間有一瞬的失落,但她也知道自己這樣也幫不上陸時蓁什麼忙,還是點了點頭:“好,阿姨。”
而陸時恩意外乖巧,竟然也沒有要粘著陸時蓁。
她知道這後半句話成美妍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拖著長音應道道:“我知道知道了,媽媽——”
陸時蓁聽著成美妍的安排有些不是很放心,可還不等她想辦法把許拾月一起帶走,成美妍就好像被什麼操縱著似的,挽上她的胳膊,帶著她離開了病房。
門被推開又關上,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哢噠”。
兩道影子分立病床兩側,有雲遮住了窗外的日光,略暗的視線顯得影子之間的溝壑更甚了。
許拾月就這樣若無其事的坐在椅子上,拿過了她放在床頭櫃上的刀子,還有果盤裡的蘋果。
刀刃劃破果皮,那素淨的手指就這樣抵在銀白的刀背上,恰到好處的角度將一塊果肉呈倒三角的完美削了下來。
相比於許拾月,陸時恩就不是個忍得住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就聽話的留了下來,但看著坐在對麵看起來很是悠閒的許拾月,就忍不住陰陽怪氣:“真的好奇怪,為什麼每次姐姐跟你在一起都會出事?你就沒有想過是為什麼嗎?”
許拾月聞言,抵在蘋果肉上的刀頓了一下。
她先是抬頭緩緩看了陸時恩一眼,而後又重新將自己的並不清楚的視線放到了手中剛雕刻出一隻耳朵的蘋果果肉上,淡聲道:“可能是因為我每天都跟你姐姐在一起的原因吧。”
“從概率學的角度上來說,相處次數越多,並不顯眼的壞事相對也發生的越多,而相比起壞事,占更大比例的平淡日常就顯得沒那麼顯眼了。”
許拾月的聲音輕輕而不緊不慢,就像是一道融化的冰川水,順著陸時恩的耳朵就流了進去。
那清晰的吐字讓陸時恩被狠狠噎了一下,她隻是想嘲諷許拾月掃把星,卻好像被她炫耀了。
而且用的還是她最近研究程序經常接觸的概率學。
——即使她不想聽懂,也這樣被迫明白。
陸時恩臉上的表情明顯停滯了一下,隻是她不甘心就這樣落敗,強行整理著自己的心地的怒意,嘲諷拉踩道:“是啊,我姐姐跟你這樣的人住在同一屋簷下,也隻能是寡淡如水了。我跟我姐姐這些年去過無數個國家,過得不要說多快樂了。”
“a市的遊樂度假村剛開園的時候,我隻是一句想去,我姐姐就連夜聯係人給我們買票辦手續,這個包包你看到了嗎?”陸時恩舉著例子,將自己今天背來的包特意朝看不清的許拾月那邊放了放,“這個包當時隻剩下一個了,被一個黃牛買走了。我姐姐看我喜歡,就花高價買給了我。”
陸時恩在這裡炫耀著,許拾月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剛剛她說話時停下的動作又不緊不慢的動了起來,陸時恩說話間,她就把手裡的這塊果肉雕成了一隻兔子。
“她說她最喜歡我了,隻要能讓我高興,花多少錢她都願意。”陸時恩依舊是那幅嬌蠻任性的樣子,試圖用例子來擊潰她這位“情敵”。
許拾月卻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她,手裡拿著那隻剛剛雕好的兔子反問道:“你分的清楚什麼是愛意的喜歡,什麼是親情的喜歡嗎?”
陸時恩當然明白許拾月這句話什麼意思,提醒道:“我跟我姐姐沒有血緣關係!”
“世界上的親情不是有沒有血緣就可以判定的。”許拾月卻道。
她不知道陸時恩能不能明白她用這些日的經曆總結出來的這句話,也沒有心情去感化一個情敵,隻問道:“如果你覺得陸時蓁對你的好就是因為喜歡你,那我為什麼會住在她家?”
厚重的雲徹底擋住了大半的太陽,隱隱的在許拾月的背後透著一層日光。
她那抬起的眼睫鴉羽般的連成陰影,原本空洞無神的眸子變得深不可測,將無法改變的事實被擺在了陸時恩麵前。
陸時恩心裡意誌堅定地信念驀地裂開了一條縫隙,下意識的就搖頭否認:“那,那不過是我姐姐善良好心罷了!你不要自作多情!”
“是嘛,原來陸時蓁對我好,是我的自作多情了。”許拾月淡聲疑問,清冷的嗓音中好像還有些不符合她聲音的懊惱。
說話間,她就抬手將剛剛雕好的兔子蘋果放到了嘴邊。
接著房間裡就響起了清脆又遲緩的“哢嚓”聲。
陸時恩有些恨自己為什麼能明白這人的話,知道許拾月這是在拿自己剛才的觀點攻擊自己,原本裂開的縫隙如樹突狀迅速蔓延開來,像是要將她的信念擊潰。
怒意,憤憤,各種激烈的情緒仿佛惱羞成怒一般在陸時恩的心中翻湧。
她也說不上來這是怎麼了,好像有一股力量裹挾著她,要她抬起手來,教訓一下這個每一句就不順從自己的人。
隻是陸時恩這麼想著,那原本要抬起來的手卻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這不是到是生氣太過,還是在跟什麼力量抗衡,小姑娘垂下的手臂就這樣微微顫動著,怎麼也不舉起來。
她怎麼能不想“教育”一下麵前這個看不見的瞎子,可是她有知道這個人是姐姐心尖上的人。
如果自己對她動了手,她姐姐就一定會生她的氣的。
她不想讓姐姐生氣。
姐姐生氣了就不理她了。
極力在控製的憤怒讓陸時恩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受,無處而去的情緒被迫聚集在了她的眼眶,紅紅的一抹染在了她的眼尾,滿是委屈。
不能讓姐姐生氣。
不能!
陸時恩在心裡拚命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發泄般的朝自己無可奈何的許拾月喊了一句:“你強詞奪理!我不要跟你說話了!”,而後奪門而去。
安靜的病房走廊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仿佛過度刺激一般,讓小姑娘的眼睛積攢出不少淚珠。
陸時恩心裡從來沒有這麼慌忙無助過,哪怕在編程大賽有一個點怎麼調試都不通過,她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難道她許拾月說的是真的嗎?
這些年來她篤信不疑的事情其實是自己的錯覺……
不想麵對,不想去想。
陸時恩無頭蒼蠅似的在走廊暴走,也沒注意一頭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兩個人都坐到了地上。
送給病人的鮮花落在了地上,羸弱的花瓣散了下來。
陸時恩還吃疼著沒反應過來,那個被她撞到的人就將手伸給了她:“小妹妹,你沒事吧。”
是沈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