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在許拾月的眼瞳中,就像是老式電影的開場,一幀一幀的將她視線中的模糊刷新。
那層擋在她眼前就要半年的白霧倏然無聲的散去,沒有給她任何準備時間的,將陸時蓁的臉推進了她的視線。
那被酒精蔓延上臉頰的紅暈倒映在許拾月的眼瞳,抵在眼下的指尖被烘得又熱了幾分。
許拾月這才發現她跟陸時蓁此刻挨得究竟有多近,那傾軋而下影子近乎是將自己整個人都攏在了她的身下。
長腿交疊,四目交對。
那彎彎的眼睛帶著熟悉又陌生的弧度,始終在對許拾月笑著,鼻尖與鼻尖的距離微不可見。
眼睛所反映出的畫麵直接又格外動人,周遭的曖昧在這一瞬堆疊到了極點。
手指的按壓在許拾月的眼下輕輕傳來,陸時蓁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眼神變化,認真的跟她講道:“我記得他們都叫這個痣:淚痣。說是有淚痣的人會終身為愛所困,為愛所苦,多愁多淚。”
說著,陸時蓁就將自己的手指拿了開來。
她像是確定一樣,將自己的臉湊得離許拾月更近了幾分,蒙著一層霧氣的眼睛就這樣專注的看著那一塊被自己按得有一點點泛紅的皮膚,倏然笑了起來:“你沒有!太好了!”
這是許拾月第一次在這張臉上看到這樣的笑。
比起她想象的,她過去所看到的,要更濃鬱,滿滿當當的寫著滿足的慶幸。
而這不過是因為自己沒有那顆在她眼裡算不上寓意多好的淚痣。
“真好……”
許拾月聽著陸時蓁喃喃含糊的念叨,心口溫熱的翻湧著。
隻是還沒等她說些什麼,被那人占滿的視線就空了一下,緊接著她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差點歪過去。
像是用酒精勉強充了幾格的電被迅速耗儘了,陸時蓁就這樣靠在許拾月的肩膀上又重新睡了過去。
房間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倏然安靜。
許拾月就這樣看著視線中重新清晰的事物,突然想將一切都重新看過一遍,可最後她卻還是微轉過自己的腦袋,平靜的視線默然的注視著這個靠在自己肩上睡著的人。
這張曾經她無比討厭的臉撥動著記憶的齒輪,將已經很久沒有再出現的情緒翻湧起來。
麵前這人跟她記憶裡的陸時蓁一模一樣。
她還記得這張臉是怎麼在學校堵她,是怎麼在放學路上糾纏她……
可這張臉卻又並不是跟記憶裡的那張臉那樣的相同。
那雙為了她而彎起的眼睛絲毫沒有過去的荒謬恣睢,鈍鈍的,笨拙也溫和。
許拾月就這樣抬起頭輕撫過陸時蓁臉側的長發,那含著酒意的吐息溫熱的落在她的指間。
像是想到了什麼格外契合的形象,許拾月兀的笑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了她在陸時蓁送給她的那本書裡讀到的一句話:“也許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隻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
她想這就是陸時蓁在她身體裡的意義。
哪怕後來她拿回屬於她的東西,萬人簇擁,擁有無數可以選擇的權利,但那些人不是陸時蓁,就都沒有了意義。
許拾月突然有些急躁,像是有什麼事情迫不及待的就要達成。
可她也知道自己現在要忍耐住,要再等一等,等到她將她留在許家的東西全部拿回來,等到許守閒之流再也不能威脅到她的陸時蓁。
儘管這個人現在對她來說還有這樣那樣的問號,但不管到那個時候陸時蓁是怎麼想的,她都一定要告訴她。
她喜歡她。
喜歡這個她。
.
“咕嚕~”
肚子抗議的聲音突兀的在安靜的房間中響起,睡夢中的陸時蓁像是察覺到了聲響,懵懵懂懂的睜開了眼睛。
陌生的歐式裝飾繁雜的擠在她的眼睛裡,畫框一般的金色雕花窗戶違和的框著湛藍的天空。
太陽還高掛在天上,隻不過比正午的最高點稍微的矮了那麼一丁點,陸時蓁對此分外敏銳。
“咕嚕~”
就在陸時蓁判斷這的時候,她的肚子又一次響了。
想來也是。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她上午出的意外,中午也沒吃飯,能不餓嘛。
稍微躺在枕頭上醒了醒神,陸時蓁決定起身去找些東西吃。
隻是她剛坐起來,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餓了?”
陸時蓁動作一怔,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就看到許拾月端坐在床邊的沙發上。
銀白的刀子利落的削這一塊蘋果,那種平靜與淡然讓她有一種時間倒流的熟悉感。
好像上一次自己掉水裡,許拾月也是坐在自己病床邊守著自己。
其實陸時蓁很少能在蘇醒的時候看到自己床邊有人守著,她的父母為了讓她活著已經精疲力儘了,她也沒有任性矯情的權利。
如果運氣不好,手術後被推到了雙人間暫時落腳,碰到臨床的家屬對他們的孩子噓寒問暖,她就抬手默默拉上自己的床簾。
而在這個世界,連著兩次了,陸時蓁醒來床邊都有人,那個人還都是許拾月。
陸時蓁不知道如果今天守在自己床邊的人不是許拾月,或者一連兩次的是彆人,她還會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心情。
但她知道她現在是開心的。
看到許拾月在,陸時蓁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踏實。
可明明這個人清冷且孤高,是讀者公認的看上去最不會輕易照顧人的人。
這麼想著,陸時蓁便遮掩著自己是被肚子餓叫醒的這件事,道:“還好。”
許拾月聞言卻勾了下唇,不緊不慢的講道:“剛剛你的肚子已經響了八次了。”
“……”
陸時蓁抿了下唇,窘迫鋪天蓋地的朝她湧了過來。
她早就應該想到,自己肚子剛才的叫聲都足以將她從睡夢中叫醒,許拾月看不見,聽覺肯定比常人敏銳,她怎麼可能聽不到。
“先墊一墊,李剛去打飯沒一會兒。”
陸時蓁還沒有被自己破功的窘迫包圍,許拾月的聲音就將她拉了出來。
還是那熟悉的紅色兔子,一隻隻靠在一起,小巧可愛的趴在盤子邊上。
陸時蓁覺得許拾月這次雕的兔子蘋果比上一次的還要可愛漂亮,眼睛彎了彎,笑道:“謝謝。”
“不用。”許拾月搖了搖頭。
蘋果的香氣緩慢揮發,她還是如平常那樣的垂著眼。
隻是這一次,她能清晰的看到這人眼角眉梢的笑意。
那漆黑的瞳子明豔又燦爛,像是兩顆永遠都不會從她的世界隕落的星星。
許拾月突然覺得自己積累的詞語不夠用,隻能用貧瘠的“漂亮”來形容。
微風慢悠悠的拂過窗外的長青的綠植,蘋果的咬齧聲清脆好聽。
許拾月就這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陸時蓁吃著自己雕的蘋果兔子,驀地有一種世界隻剩下了她跟陸時蓁兩個人的感覺。
整個房間都被一種閒適的安靜籠罩,仿佛平直無礙的能蔓延過很遠很遠的未來。
“當當”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的聲音打破了許拾月眼中這份難得的閒適。
陸時蓁還以為是李回來了,拿著手裡的叉子招呼道:“進來吧,我都餓了,怎麼這麼慢。”
卻不想,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出現的卻是向來不守規矩的陸時恩。
她已經換下了馬術服,穿著來時的綠色傘裙,原本應該是李拿著的飯盒如今卻在她手裡。
陸時蓁就這樣看著她走過來,那原本張揚放肆的聲音斂了大半,好像還在解釋自己剛才那句“怎麼這麼慢”:“姐姐,食堂沒有飯了,專門給你做的,耽誤了些時間,但是我讓他們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話音落下,陸時恩就將飯盒放到了陸時蓁床上的小桌上,還格外仔細的一道道給她拿了出來:“這是紅燒肉,裡麵有小鴿子蛋,然後還有一份土豆絲,下麵是米飯,都不是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