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鬆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趁倒在地上那位首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扯著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來。
首領直麵著明亮的日光,將他臉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他是什麼表情?”沈長鬆問身邊的侍衛道。
侍衛畏懼地看了一眼沈長鬆身上的蕩魔劍,哆哆嗦嗦地開口說道:“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難懂,有七分困惑,兩分不敢置信,一分害怕。”
“可以,很精準。”沈長鬆讚賞道,“那麼幕後的勢力是天衢,差不多坐實了。”
陸傾城在注意到首領臉上表情的時候,也反應過來。
他在聽到消息之後,第一反應是困惑,就說明他們是一路人,那兩個人的身份確實是天衢的。
沈長鬆就算眼瞎了,察言觀色、洞察人心的能力還是這麼強。
倒在地上的首領終於暈了過去,不是被疼的,而是被自己氣的。
陸傾城兩手夾著手中的細長煙鬥,吹了一口氣道:“沈長老,你看,確實是天衢做的呢,你說天衢他們是吃人麼?魔族都沒有他們那麼能吃。”
沈長鬆沒有理會她,朝紅袍守衛點了點頭道:“通知玉鼎城城主,那兩個人是誰抓到的,如何認出的身份?”
紅袍守衛躬著身說道:“抓到他們最大的功臣,就是沈長老您的徒弟啊。”
沈長鬆麵上無悲無喜,沒有特彆的情緒,他撫摸了一下腰間蕩魔劍道:“如何認出的?”
“正是天衢城的少城主認出的。”紅袍守衛臉上出現了些許困惑,他也覺得這種坑自家人的行為非常令人難以置信,“也是湊巧。”
沈長鬆點了點頭道:“既然顧懸在那裡,那麼由他們審問便是,你隨我一同去見玉鼎城城主。”
紅袍守衛恭敬地跟上他的步伐,往城主府走去。
反倒是陸傾城停留在原地,又踹了倒在地上的首領一腳:“你氣不氣?”
倒在地上的首領又嘔出一口血來。
此時的監牢除了運送活人女子的犯人與陸傾城之外,已經沒有彆的人了。
陸傾城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卻往外看了去。
隻見監牢之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純黑色身影,仿佛影子一般,與周遭明亮的日光形成鮮明的對比。
正是在江州城外追殺陸傾城、擄走蝶魔、在連瑤手下險險逃脫的那個黑衣人。
“你氣不氣?”陸傾城朝他吐了一個煙圈,又沙啞著聲音問道,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黑衣人在黑色麵罩上露出的雙眸仿佛死水般毫無波動,他沒有絲毫氣惱的情緒,反而閃身朝陸傾城攻了過來。
“又來?”陸傾城與他過了兩招,“沈長鬆就在玉鼎,上次的貢品姑娘也在,你敢對我下手?”
黑衣人沉默著,沒有回答她的話,手上的動作招招致命。
兩人就這麼纏鬥了起來,動作熟練得仿佛已經打了千百萬次。
而在城門附近的茶樓中,蒼舒雲鴻與顧懸他們坐在一桌上,大眼瞪小眼。
“我家紅袍已經將這個消息告訴沈長老了。”華崢縮著脖子說道,“少城主,您……”
“我怎麼了?”蒼舒雲鴻皺眉說道。
他俊逸的麵龐盯著坐在茶樓另一角、昏迷著的周襄與王豐,表情很是不解。
“我也沒想到是他們。”蒼舒雲鴻自言自語說道。
“你不知道他們的計劃?”顧懸問道。
“天衢城中事務,有三分之一是我在管理,我主管通商與貿易,其餘部分我不得而知。”蒼舒雲鴻倚靠在椅子上,悠悠說道,“他們想要做什麼事,我如何管得住?”
“既然是我天衢做的,我回去之後會想辦法承擔。”他繼續說道,“他們擄走年輕女子,到底是為了什麼?”
連瑤瞥了蒼舒雲鴻一眼,有些驚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裝的。
“玉鼎城城主已經昏迷了數年,這數年間,經過玉鼎城的所有貨物都沒有人檢查。”顧懸長指敲著桌麵說道,“所以,每月從玄暉往天衢運送年輕女子的行為,已經持續了數年。”
“在玉鼎找到的年輕女子,已經有十幾位。”顧懸冷著聲說道,“這麼多年了,被擄走的女子數量可想而知。”
“玄暉與天衢最大的不同就是玄暉地廣人稀,非常荒涼,有許多靠近蕩魔塹的邊陲小城難以溝通交流,就算城中有人失蹤或是死了,也會被誤認為是魔族作為,就像江州城一樣。”他繼續分析,“這就是他們選擇在玄暉擄人的原因。”
“絡月城便更不用說了,本來就人少,域中少了一位女子,他們族中王女便一路追蹤至此。”顧懸也分析了為什麼不在絡月城擄人的原因。
“所以這件事還與我娘重病昏迷有關?”華崢馬上站起來問道。
顧懸點了點頭:“你娘之所以會‘重病’昏迷,想必也是他們做的,好方便他們通過玉鼎城運送活人,不然從鬼王道走,九死一生,損失太多。”
蒼舒雲鴻緊緊皺著眉,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沒道理啊,我們天衢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就算把她們賣到煙花巷陌裡去,這麼多人,也夠開一百家妓院了。”
“咳咳。”連瑤輕咳一聲,提醒他注意形象。
“所以現在可以合理推斷,被擄走的女子,全都死了,不然不可能一絲蹤跡也沒有留下。”顧懸扭過頭,冷冷看了蒼舒雲鴻一眼,他於天衢城本就有滅族之仇,所以天衢做出怎樣的事來,他都不覺得奇怪。
“死……死了?”蒼舒雲鴻驚恐地看向昏迷在茶樓角落的周襄與王豐,眼中滿是震驚。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家族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如果不是你一時激動,將他們的身份給說了出來,恐怕我們從他口中也問不出什麼,畢竟這等醜惡之事,隻能交給最忠心的人去做,他們就算死也不會將天衢城供出來。”顧懸抬眸看著蒼舒雲鴻說道。
蒼舒雲鴻嘴巴微張,有些錯愕,但很快,他馬上恢複了自己平和的表情。
“那又如何,我又不後悔將他們身份說出來。”蒼舒雲鴻緊緊盯著顧懸的雙眼,目光真摯,“我不能讓真相被埋沒。”
他握緊了雙拳,眼前似乎又浮現了自己一直珍藏的那卷畫軸。
顧懸的深邃黑眸直視著蒼舒雲鴻,他竟然開始懷疑蒼舒雲鴻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天衢人了。
“既然如此,你就要想辦法找出真相。”顧懸看著他說道,“現在這件事,隻能將線索推進到近年來擄走大量年輕女子的行為是天衢城做的,至於他們要做什麼,我們不可能再審問出來了。”
“蒼舒雲鴻,你將他們二人身份認出、暴露幕後黑手就是天衢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天衢城你的家族耳中,同時玄暉與絡月也會向天衢施加壓力,蒼舒家族必定會派人將你帶回去,回去之後你就會麵對來自同族中人的審視與拷問。”顧懸第一次說這麼多話,“你回去之後,還會堅持找出真相的初心嗎?”
蒼舒雲鴻白得有些貴氣的臉朝著顧懸的方向,他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我一無所知,但這從未阻礙我的決心。”
他朝顧懸伸出一手來:“蒼舒羽,我天衢城座下護法,一直很關注你,所以我接近你,就是想知道蒼舒羽為何關注你,現在我知道了。”
顧懸垂下眼睫,他碰了一下蒼舒雲鴻的掌心,點了點頭道:“嗯。”
連瑤托腮看著兩人對話,心想這件事,她與顧懸都心知肚明。
他們還以為蒼舒雲鴻與蒼舒羽是一道的,但沒想到蒼舒雲鴻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蒼舒羽一直在瞞著他,蒼舒雲鴻竟然是發現了蒼舒羽關注顧懸的些許端倪,這才疑惑地接近顧懸,想要探知真相。
沒想到天衢城的少城主,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
果然,後續的事情如顧懸的說的一般,就算將天衢城手下的那些車隊首領與手下審問來審問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一的信息竟然還是蒼舒雲鴻提供的。
消息很快傳到了玄暉派,蒼舒羽在玄山的側峰中很是捶胸頓足、氣急敗壞了一番,這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趕來了玉鼎。
來到玉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去與蒼舒雲鴻碰麵。
“少城主,這次您不得不回去了。”蒼舒羽匍匐跪在地上,抬起頭來看著蒼舒雲鴻,姿態卑微,語氣卻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