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說:“他應該生活在陽光下,而不是被困在高空的火焰裡,看著救護車和消防車都在一公裡之外不得寸進,那麼多人仰頭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過去救他。”
他說著年前的那個夜晚。
被夏油傑吸收的咒靈都會被夏油傑掌握所有。
不隻是名字,術式來曆,還有記憶。
一些低級的咒靈沒有理智,哪怕看到了什麼也隻會留下斷斷續續的痕跡,為了了解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夏油傑將那天在港口黑手黨附近的咒靈全都吞噬了。
為了知道更多,連往常會被他隨手捏死的四級蠅頭都吞噬掉了,一點點的從這些咒靈的記憶中拚湊出了那天完整的經過。
也看到了那天熊熊大火下的眾人。
明明現場有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去救他。
“你說,如果不是你們的話,月野會選擇死嗎?”
夏油傑認真地問著這個問題,他好像真的很好奇:“他接受過那麼多次比這還重的打擊,可是他都挺過來了。”
他都挺過來了。
能夠被一次一次地打擊之後再次站起來,依舊能夠熱愛這個世界,沒有放棄活下去的希望,為什麼這次死了呢?
“他知道森鷗外和太宰治打算反叛,我也提醒過他的,不存在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森鷗外和太宰治困在頂樓的可能。”
“什麼?”
降穀零愕然的看過來。
“他什麼都知道?”他不敢置信地問,“那他為什麼不提前把森鷗外和太宰治他們抓起來,就算逃跑也好?”
知道森鷗外和太宰治準備動手?
是了。
是了。
那畢竟是他自己的手下,他對港口黑手黨的掌握那麼強,怎麼可能什麼端倪的沒發現呢?
他什麼都知道,但他為什麼什麼都沒做?
為什麼月野宙沒有采取任何自救的舉動?
為什麼?
“你和月野宙呆了那麼久,應該也知道月野宙很厲害,□□實力也強,哪怕是在高空也能掌握好平衡——從頂樓的窗戶爬下來對他來說雖然困難,卻也並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夏油傑加入獵犬,開始接受獵犬的訓練之後才明白月野宙當初在不接受手術的情況下能跟上獵犬的訓練有多可怕。
更何況月野宙的□□實力比接受過實驗的獵犬還要強,他的基礎訓練實力也都是第一,也曾經做過高空訓練,每次的高空訓練都是滿分。
月野宙在獵犬裡的訓練資料他都能查看,也不是什麼秘密。
或許訓練時的環境的確不如現場極端,可要說月野宙一點自救行為都沒有那就真的很奇怪了。
夏油傑沒有親眼見到那個夜晚,但他從咒靈這裡知道了完整的經過,後麵再去□□大樓的時候被燒焦的樓還算是完好,能夠看到一些沒有被火焰掩埋的痕跡。
外牆,甚至是辦公室內裡都沒有掙紮和破壞的痕跡,更極端些,月野宙甚至可以一拳砸碎最頂層的地板,去火勢稍微小一點的樓下,然後一層層地下去,直到脫離危險。
可是月野宙沒有。
他隻是坦然的呆在辦公室裡麵,安靜的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降穀零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但依舊沒有說話,夏油傑看著他,問他:“你們對他做什麼了?”
做什麼了?
夏油傑知道不少事情。
他知道五條悟的傲慢,也知道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對月野宙的不信任。
他明白月野宙作為臥底在黑手黨裡肯定飽受心理折磨,還有情感和理智的抗爭。
哪怕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完成任務,但這種糾纏還是會讓月野宙痛苦。
本應該互相支持,彼此信任的同事卻對他產生了懷疑。
如果這個產生懷疑的人是普通同事也就罷了,大家畢竟沒有相處過幾天,像是穀口一郎那樣,會懷疑是正常的。
可是懷疑他的是相處了五年的降穀零,加上當初臥底的時間門,兩個人相處的時間門也有六七年了。
月野宙分之一的生命裡都有降穀零這個人的存在。
人生裡有幾個七年?在月野宙的二十幾年的生命裡,降穀零無疑占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而降穀零表現得也非常在意月野宙。
哪怕是後麵的悔過。
如果不在意是根本不可能後悔的,更不會記了這麼多年,現在甚至也不會坐在這裡。
可正因為他表現得這麼深情款款,才會讓夏油傑覺得有趣和可笑。
可夏油傑說的更讓降穀零驚駭。
這是什麼意思?
“阿宙當初……沒有逃跑嗎?”
明明知道森鷗外和太宰治有可能在策劃針對他的不得了的事情,甚至有可以從頂樓逃出去的能力,但他沒有離開。
究竟是受了傷沒辦法逃走,還是根本沒打算走?
降穀零不敢細
想。
“你在現場,不是應該知道得更多嗎?”夏油傑按下了暫停鍵,將畫麵停在了月野宙垂著眼睛看稿子的那一幕,“我和他認識才幾年,你和他認識幾年了,不管怎麼想你和他的關係都應該更好一點才對,你才應該是那個最應該了解他的人。”
“你為什麼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這句話卻問住了降穀零。
的確,他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他曾經在那場大火燃燒時站在樓下,仰頭望著頂樓的熊熊火焰,燃燒時的煙甚至連幾百公裡外都能看見。
火燒得很大了,光是看著就觸目驚心令人害怕,就連姍姍來遲的消防員們都束手無策,隻能看著大火燒著,將大樓的頂樓和外側燒了個一乾二淨。
最後大火是怎麼滅的來著?
好像是異能力。
異能力可以滅火。
其實他可以想出很多理由,比如普通人貿然進去會死得很慘,比如樓太高了沒辦法用電梯,如果從樓梯跑上去還沒等到人就沒了,而自己也有可能被困死在樓梯間門裡,再比如他貿然衝上去會被人懷疑他和月野宙之間門的關係,容易暴露。
很多很多,他能想到很多。
可是這些都是借口,根本沒有說的必要。
現在再怎麼辯解也僅僅隻是徒勞,有什麼用?能改變當初的決定嗎?能改變當初的結果嗎?能改變當初月野宙被困在上麵孤立無援的事實,讓他死掉的事實嗎?
他沒有進去救人是已定的事實。
而那救護車和消防車沒能進來是森鷗外的手筆,他去阻止了嗎?
沒有。
他的確知道和森鷗外他們有關,但他真的去勸了嗎?
他不知道月野宙有沒有看到外麵。
或許是看到了,不可能看不到。
首領辦公室的窗戶是落地窗,是整個橫濱視野最好的地方,就算是坐在桌子後麵,隻要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外麵。
樓下全都是人,能從樓上看到距離港/黑不到兩公裡的地方停著的警車和消防車。
那些人都在看著他所在的這棟樓,可沒有人衝進來想要救人,隻有從這棟樓裡逃走的人。
趨利避害,這是正常的。
可那個時候的月野宙又在想什麼?
曾經降穀零以為月野宙是沒能逃走,可現在有個人告訴他,月野宙其實有逃走的能力,隻是他沒有走。
既然有逃走的能力那為什麼沒有走呢?
因為苦衷?受傷?迫不得已?還是……本就不願意活了?
是因為後者。
“他……是主動尋死的。”降穀零喃喃地說道,“他是主動尋死的。”
月野宙經曆過那麼痛苦,他的母親死了,沒能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麵,明明是受害者卻被汙蔑成加害人,後來和他組成家庭的伏黑早紀和伏黑甚爾接連去世,他也被迫離開了唯一的家人伏黑惠,自己在外麵討生活。
即便是這樣,月野宙依舊貫徹著自己的正義,成為了一個優秀的學生,出色的警察,甚至成為了九死一生的臥底,信賴的手下注定會成為敵人,交好的朋友未來也會分道揚鑣,他頂著巨大的壓力完成任務,哪怕被誤會也依舊堅定地向著目標努力。
他那麼堅強,那麼努力地活著了。
可他為什麼沒有再掙紮著活下去?
是覺得沒有必要留念了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想不通。
可是真的是想不通嗎?
最後一次見麵時月野宙最後死寂的眼神,還有毫不辯解,甚至是心如死灰後的決絕——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做好了自己活不下去的準備?
不,不是活不下去,隻是沒必要了。
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