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著我!”女人異常強硬地托起了月野宙的下巴,讓月野宙能看自己。
誰都能看出月野宙的狀態不太對勁。
他似乎陷入了什麼走不出來的怪圈,機械性的點擊著屏幕,好像屏幕裡麵能飛出花來似的。
但並不是。
伏黑惠搞不明白月野宙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就是為此而來的伏黑早紀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自己從手機裡麵離開了。
能夠擺脫那個載體再次回到這個世界其實是件好事,隻是早紀也沒有想到月野宙竟然會反應這麼大。
月野宙表現得一直都很冷靜,就算是遇到了比這更嚴重的事情也能夠冷靜處理,可為什麼對待這種事……
是因為太在乎自己了。
看到月野宙自虐一般咬破的嘴唇,早紀心裡又是憐惜又是心疼,還有月野宙把自己看得很重的高興。
一直惦記著的孩子一直愛著自己,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難過,她心痛,卻又高興自己在孩子心裡這麼重要。
那可是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
看著他從一個渾身尖刺的小刺蝟變成現在這個柔軟的麵團子,看著他受苦,又看著他重振旗鼓,得到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之後開始了新生活。
其實早紀很早之前就想過,如果自己再次離開月野宙會不會難過,答案是肯定會難過,但唯獨沒想到月野宙的反應能這麼大,甚至讓她都有些驚慌失措起來。
不管麵對什麼都能冷靜對待的孩子竟然因為自己離開這件事而露出這副脆弱的樣子。
“看著我。”早紀又重複了一遍,月野宙那雙有些空洞的澄澈藍色眸子好像出現了一絲倒影,隨後凝實,終於變成了伏黑早紀的樣子。
“……早紀?”
月野宙呆呆地念叨著,“你怎麼在這裡?”
他像是在做夢一般呢喃道。
托著他下巴的手不大,隻能拖住他的半張臉,那隻手有女孩子特有的柔軟,卻並不是人臨死前的冰涼,反而和活人的體溫無異,溫溫熱熱的,很是舒服。
可月野宙卻覺得現在是在做夢。
應該已經走了的人此時竟然再次出現在他麵前,還跟自己說話。
果然是在做夢吧。
如果不是做夢的話早紀又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呢?
“我回來了。”伏黑早紀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這次就不會走了。”
【我回來了】
這幾個字有特殊的魔力,像一柄小錘子一般將月野宙身周包圍的那一層的外殼敲碎,露出早紀熟悉的樣子。
嘩啦。
從剛才開始就下意識抗拒著世界的月野宙竟然因為這幾個字再次回到了現實當中。
伏黑惠鬆了一口氣。
“早紀。”月野宙叫了她一聲,這句話剛出口,眼眶就刷地紅了,聲音還帶了點顫音,誰都聽得出來月野宙現在的情緒很激動,甚至要哭了。
伏黑早紀一看月野宙這個樣子,更是心疼得要命,像當初月野宙抱著伏黑惠似的將月野宙按進了懷裡。
“哭吧,哭一場就沒事了,我不會走的。”
月野宙很少哭。
他活了這二十多,將近三十年裡落淚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幾乎每一次都和伏黑家的人有關。
他隻會把脆弱的一麵露在親近的人麵前,這樣才不會擔心自己受傷。
而早紀也是特殊的。
伏黑甚爾對月野宙來說的確很重要,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充當了道標的作用。
看到伏黑甚爾蘇醒也會驚喜,看到伏黑甚爾的屍體被侮辱會憤怒,可是這樣軟弱到哭出來的行為隻會在早紀麵前做。
因為早紀是不同的。
雖然是名義上的嫂子,但早紀給月野宙帶來的愛遠不止所謂的嫂子的愛,也絕不僅僅是“嫂子”這麼略有些生疏的身份。
他們從來沒有說,伏黑早紀卻能感覺到月野宙對她的這種特殊和依賴,也正是這種特殊讓伏黑早紀留了下來。
她放心不下這個孩子。
如果自己不在了,這麼柔軟的孩子會不會被欺負?
因為對月野宙的擔心,她迷迷糊糊地留了下來,然後看到了一切。
她肩膀處的衣服被淚水浸濕,趴在她懷裡的人此時身體也在規律又輕微地顫抖,她看向站在一邊的伏黑惠,對他招了招手。
這是自己的兒子,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兒子。
隻是她的身體沒撐住,早早地就撒手人寰,留下伏黑惠一個小孩子跟著不靠譜的甚爾生活。
雖然有月野宙在,早紀不用擔心伏黑惠的安全和生活,可孩子沒有母親這件事到底讓伏黑惠的童年缺失了一塊,這點是早紀對不起伏黑惠。
伏黑惠在原地猶豫了一下,這才走上前去。
伏黑惠從開門開始就沒搞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尤其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但又從來沒見過——
不對。
見過的。
在看到月野宙被這個女人托著下巴抬起頭的時候,伏黑惠終於想起自己究竟在哪裡見過這個女人了。
以前的相冊。
其實伏黑惠看過伏黑家以前的相冊的,隻不過那個相冊裡麵照片大部分都是月野宙和伏黑早紀,伏黑甚爾不喜歡拍照,也很少拍,而伏黑惠後麵才出生,所以相冊裡麵多半是月野宙和早紀這個母親。
外麵的那個女人看起來有些大病初愈的蒼白,但精神頭不錯,那身衣服一看就是從醫院裡麵跑出來的,他們兩個麵對麵站著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認為,他們兩個就是母子。
可母親已經去世了,這一點是誰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那為什麼……已經死去的母親又突然複活了?
伏黑惠不清楚,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這是一件好事。
伏黑惠對母親沒什麼概念,僅有的印象就是伏黑甚爾後麵找的那個女人,但那個女人畢竟是後媽,而且和伏黑惠沒什麼感情。他們之間有一定的母愛,但很少,伏黑惠出生之後得到的愛大多是月野宙,等月野宙離開之後就變成了津美紀。
可這並不代表伏黑惠不喜歡這個素未謀麵的母親,這畢竟是懷胎十月的骨肉親情,就算他們從未見麵,可該真的見麵時,伏黑惠心裡還是會泛起淡淡的漣漪,在見到母親對他揮了揮手,讓他過去的時候,他還是走了過去。
然後被伏黑早紀也拉進了懷裡。
伏黑惠總算明白為什麼小叔叔在自己難過的時候總是喜歡抱著自己了,因為伏黑早紀也是這麼對他的。
在伏黑惠心裡一向頂天立地,永遠無法被打倒的小叔叔竟然在母親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還挺震撼的。
“抱歉,惠,竟然留你一個人生活這麼久。”早紀小聲地道歉,“有沒有怪媽媽?”
伏黑惠搖了搖頭:“沒有,小叔叔把我照顧得很好,津美紀姐姐也很愛我。
”
其實早紀並不怎麼在意伏黑甚爾再婚的事情。
她希望甚爾能夠重新找到生活的目標,有一個新的妻子也無所謂,唯一讓她不高興的,其實還是這次新的婚姻並不是伏黑甚爾真的想要的,更多的是玩笑一般利益的結合,根本沒有負起責任來。
伏黑早紀輕輕拍著兩個男人的後背,還在後背給月野宙順氣,讓月野宙的情緒平穩下來。
她也知道月野宙的情緒需要發泄出來,不然一直憋著總會出問題。
而且!
伏黑早紀咬牙切齒。
她不在意伏黑甚爾二婚,但她非常在意伏黑甚爾完全不照顧兩個孩子的事情!
要不是小宙懂事惠怎麼可能安安生生地長到這麼大!
還有,小宙一直被欺負,甚爾竟然管都不管!
早紀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月野宙好不容易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就發現早紀的表情十分嚇人,在發現月野宙被嚇到時早紀才後知後覺地露出安慰般的笑容。
“已經調整好了嗎?”早紀問,“不需要再哭一會嗎?”
“已經夠了。”月野宙被早紀這麼調侃,臉都紅了,他都快奔著三十歲去的人竟然情緒失控哭了出來,還在小輩麵前哭。
伏黑惠在另外一邊歪頭看月野宙,見月野宙挪開了視線,也從母親的懷裡鑽了出來。
“小叔叔,你剛才怎麼了?”
“沒事。”月野宙不肯回答,“隻是想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不太好的事情?”伏黑惠還想繼續問,但看到月野宙這不願意說的樣子也就沒有繼續問,隻有月野宙被早紀握著手,安撫般地拍了拍。
“衣櫃裡的衣服應該都不能穿了,我也不能穿病號服……”早紀苦惱到,“東京的家裡也沒有衣服吧。”
“我去給你買好了。”月野宙站起來,“您稍等一下。”
“不用。”早紀趕緊拉著月野宙坐下,“重要的並不是這件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月野宙疑惑地看向她。
“甚爾他人呢?”
月野宙一怔,搖了搖頭,“應該,已經死掉了吧。”
“……死?不能吧。”早紀說道,“尾神婆婆的術式的確是消耗完□□的咒力之後就會解除,但是甚爾不是天與咒縛嗎?”
以前的伏黑早紀的確並不清楚咒術界裡麵的那些名詞,但是耐不住她死了這麼多年,又去補了很多常識,知道的甚至比許多咒術師還要多。
月野宙一呆,準確地捕捉到了早紀話裡的意思:“也就是說,其實甚爾存活並不需要咒力?”
“應該是的吧。”伏黑惠也說,“萬一他去了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
不是死了,而是活著去了其他地方?
月野宙沉默片刻,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沒有備注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