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人,這這……這可是駙馬……”他張了張嘴,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完全沒反應過來。他還想說什麼,但身後的裴朔暗中推了推他,示意他噤聲。
秋月略一揚手,身後兩個侍衛立刻上前,打開錦盒,拿出裡麵的白綾,走向那間牢門。
很快,裡麵就傳來王錚驚恐地呼喊聲, "你們乾什麼……放開我!你們不能殺我!我可是駙馬!我要見公主,救我……呃!"他發出一聲慘叫,聲音好似被截斷了一樣,逐漸嘶啞痛苦。
很快,再也沒了生息。
隻有人體倒地的悶響。季唐親眼見著那人被活生生絞死,驚駭異常。
秋月微微一笑,緩緩道: “駙馬對嘉樂公主用情至深,不願牽連公主,在監牢中認下一切罪狀後畏罪自戕,從此以後,王家之罪與嘉樂公主及其子嗣無關。"
/>“事涉天家顏麵,不得有誤,二位聽明白了嗎?”
秋月看著他們。
季唐還沉浸在驚懼中,沒回過神來,裴朔當先上前抬手: “臣明白。”身邊的季唐如夢初醒,連
忙跟著俯首道: “是,是,請秋大人和陛下放心,下官會儘快寫好罪狀……”
他一邊說,一邊心裡抹汗,想著:這裴朔怎麼又說中了,他剛說王錚該死,女帝就來殺人了。那是寧國公之子。
這無疑是一個信號,看來這一次王家,真的要慘了。
季唐心裡對這位陛下的印象也徹底顛覆了。
往日陛下處理政務,皆按照規定的流程和律法處置,不偏不倚,循規蹈矩。
也因此,其中可操縱的空間甚為巨大,他們接到命令是一回事,暗中怎麼做又是一門學問,總之又要平衡好各方的利益,又要給小皇帝一個表麵上的交代。
以往他們都是這麼打太極的。
但這一次,女帝直接派秋少監來殺人,委實是狠狠震撼了季唐一把,季唐驚懼之下也開始換個角度思索——
撇開王家不談,陛下如果處置嘉樂公主,會對民心有一定的影響,且下藥的醜聞不好對外宣揚,會惹人非議。
如果殺了駙馬,就隻需要以弑君之名立刻結案,非常乾脆,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於是季唐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秋月見人死了,便轉身打道回宮,裴朔主動送她出刑部衙署,突然問: “下官可否問大人一件事?"
秋月仔細打量這個被陛下倚重、曾三番四次讓陛下幫忙的裴大人,對他的印象倒是極為不錯,便微微一笑, “請問。”
“陛下龍體可安好?”
“陛下無恙。”
"陛下這次的目的是什麼。"
裴朔清晰又直接地問。
秋月暗暗一驚,沒想到他居然敢這麼問,不由得斥道: "放肆,不得妄自揣測君心。"
裴朔說: “陛下是聖明之君,臣對陛下忠心耿耿,還請秋大人告知,臣也好知道當如何配合陛下。”他微微抬首,那雙烏黑精明的眸子映著落日,清雋的麵龐鎮靜而從容,問道: “可是.…要徹底抄了王家?"
秋月皺眉看著這個裴朔,終於明白,為什麼陛下每次提及他的時候,語氣都那般無奈了。這個人,聰明,也直接,不用可惜,過於重用……又總覺得他太囂張了點兒。秋月沒有正麵回答,隻道: "裴大人這麼聰明,就自己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吧。"裴朔頓時明白了。
他笑了笑,雙眸一彎, “下官明白。”秋月看著他神采奕奕的眼睛,心裡暗道:這個裴大人看起來有點興奮,難道他與王家有仇?
整個朝堂近日都一片混亂。
最忙的當屬三法司,最焦灼的便是謝黨,但麵對崔鄭趙三族聯名上書,且王錚伏誅、王鈞下落不明,整個王氏一族都被禁軍圍住,猶如案板上的魚肉。
便是謝氏一族,也不敢貿然搭救。
且,這一次謝尚書並沒有什麼動靜。
那些以他馬首是瞻的大臣,打算以謝安韞的行動為風向,但謝尚書卻表現得非常心不在焉,遲遲沒有一些動作,一副提不起勁、不想保王家的樣子。
反而是謝太傅反複上奏。
卻被張瑾堵了回去。
按理說,張黨又可以隔岸觀火,不必這樣摻和,但張相這一次和女帝態度異常一致,若太傅欲以天子之師的身份對小皇帝施壓,張相就會毫不留情地把他堵回去。
且三法司審理結果三番四次地上呈,張瑾都毫不留情地打回去了好幾次。
重審。
再重審。
起初刑部尚書湯桓不敢動作過大,後來覺察到了上頭的態度,才開始下狠手。
而張瑾,那夜之後並未回府,而是連著兩日留在中書省過夜,期間管家差人來說阿奚在書房等了他一夜,也僅僅隻是吩咐管家照看好阿奚,便繼續以忙碌政務之名留在宮中。
直到第三日,他終於還是回了府。周管家見郎主一臉倦色、神色冰冷,直覺發生了什麼,卻沒敢問。
除此之外,張府的大夫最近也頗為莫名其妙的,因為從來不近女色的郎主,突然讓他熬一碗避孕藥來。
這事還不許聲張。
特彆是不能讓小郎君知道。
大夫:"?"
大夫第一反應是小郎君在外麵玩脫了,郎主要墮人家姑娘的胎了,他一邊煎
藥,一邊想著小郎君可真是情路坎坷,攤上這麼個天天棒打鴛鴦的兄長。
當夜,那藥被送到書房。
燭火長燃,蟬鳴起伏。
張瑾負手站在窗前,側影拓落一道凜冽的影子,他垂睫看著那碗藥,薄唇抿得死緊。
那一日的記憶還總是時不時在閃現,令他頭痛不已,每每憶起,都備受煎熬。
就當是一場噩夢。
他閉了閉眼。
正要端著藥一飲而儘,屋外忽起風聲,他頗為敏銳,立刻放下藥碗,隨後就見少年推門衝了進來。
“阿兄!”
他嗓音雀躍,興高采烈。
明媚漂亮的少年從夜色中奔來,衣袂還沾著夜裡的寒露,他似乎是剛聽到兄長回來的消息就跑了過來,整個人都風風火火的, “阿兄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等我做什麼。"
張瑾並未抬眼看他,下意識用衣袖略微擋住藥碗。
少年沒心沒肺地笑著,摸了摸腦袋, "我是想謝謝阿兄,願意成全我和七娘。"張瑾一頓, “什麼?”
少年甩了甩身後的馬尾,嬉笑道: “雖然七娘沒有跟我說,但我知道,七娘那天晚上能來見我,定然也有阿兄的默許。"
阿兄能接受七娘,他很開心。這少年很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張瑾的側顏被燭火照著,影子晃晃悠悠,顯得那張臉陰翳晦暗,他沉默地站著,沒有說話。
若是之前,張瑜或許會打住。
但他和七娘解開了誤會,這幾日實在是太開心了,為了和兄長分享快樂,他硬生生憋了好幾日,此刻非要說出來不可。
這少年從小到大皆是如此,一旦碰到什麼開心的事,都會第一時間跟自己的兄長分享,今日也是,他一直在跟兄長喋喋不休地說他和七娘的事。
"那天,我帶著七娘放了花燈。"
“我去宋府幫七娘解圍,七娘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我還一直提心吊膽的。”"誰知道那個秘密是,她並不是真正的新娘子。"少年一說到那件事,一雙漂亮的烏眸瞪得又圓又亮,隱隱剔透生光。
他纏著兄長滔滔不絕,還興致
勃勃地和張瑾聊起八卦來, "對了,那天我還撞了一件極為荒謬的事,阿兄你絕對想不到!就那個宋家長子,叫宋什麼……宋朗?他居然覬覦自己弟弟要娶的夫人,還想和崔娘子生米煮成熟飯,簡直是個無恥之徒……"
張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