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剪掉嗎……實在是太可惜了。”雖然一目連並非食發鬼那樣對頭發愛惜推崇到瘋狂的性格,但在撫摸著晴明頭發時,卻也難得體會到了食發鬼的心情。
晴明點點頭,堅定道:“剪掉吧,大概到這個長度。”
晴明在自己的脖頸後比劃了一下,示意一目連為自己剪到這個長度。
“要剪到這麼短?”一目連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走,他皺起眉頭看著手中的銀發,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嗯,畢竟這個世界的男性都是這麼短的長度,我可不喜歡被人誤認成小姑娘啊。”晴明抬眸看著一目連。
“以防萬一,剪下來的頭發需要用靈火燒掉,避免落到彆人的手中。頭發向來是術法和詛咒最有用的媒介,雖然不一定對我有用,但還是小心為上。”
晴明叮囑道。
一目連深吸了口氣,意識到了晴明是把怎樣的一個重任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我明白了,晴明大人。”
一目連鄭重地點點頭,他讓晴明在沙發上坐下,自己站在晴明的身後,輕柔地梳理著晴明那一頭漂亮的長發。
他以指為梳,順著晴明的發根緩緩往下,一直梳到發梢。
在一目連為晴明梳理後,他才發現,晴明大人的頭發有多長多細。
一目連凝視著自己掌心中流淌著的發絲,而晴明大人正背對著他,倘若他的手指再往前幾分,便可以碰觸到晴明溫暖而光滑的後脖頸。
這是晴明對他的信賴。
如果一目連有異心的話,從這個距離、這個角度、這個姿勢,即便是安倍晴明,也會即刻斃命在一目連的手中。
但一目連又怎麼可能這麼做?
就算晴明是對他露出這幅姿態,一目連也想好好地說教一番,讓晴明多增加點警惕心。
一目連在內心輕歎著,在晴明看不到的背後微微弓腰,將自己的嘴唇印在了掌心中蜿蜒的銀絲上。
一目連的動作極快極輕,晴明半點也不會知曉,一目連到底做了一件怎樣失禮而逾越的事情。
等到將那一頭又輕又涼的銀發全部梳理入自己的掌心中,一目連運轉起妖力,召喚來銳利的風,從晴明指示的長度處直接截斷。
晴明隻覺脖頸後一涼,肩膀輕了幾分,便知道一目連已經為他剪好了。
晴明正想起身,卻被一目連按住了肩膀:“還沒有修整完畢,晴明大人,請再坐一會吧。”
一目連溫暖的掌心透過晴明身上的衣料傳達到了肌膚上,晴明雖然覺得隻需要稍微剪短就行了,但既然一目連那麼說,晴明還是等待了。
一目連修整晴明發梢的動作很溫柔,晴明可以感覺到有風呼嘯過自己的耳畔,但他並沒有感到寒冷或者是涼意,恐怕是一目連特意控製過了吧。
一目連的手指輕輕地梳理著晴明的發梢,碎發被他指尖的靈力修剪下來,落入這些風中,沒有一根掉落在外。
直到一目連收手後退一步,覺得完美無暇了,才道:“已經可以了,晴明大人。”
晴明摸了摸自己的發梢,果然已經被剪短到了脖頸的上方。他再摸摸鬢角,一目連處理得很好,並沒有毛糙四翹的亂發。
頭發驟然被剪短這麼多,後頸沒有遮擋了,有些涼意便落在了晴明的肌膚上。
晴明站起來,轉過身,對一目連彎了彎唇,眼睛裡是讓一目連願意為之肝腦塗地的柔和笑意:“多謝你了,昭垣。”
“這是我該做的,畢竟晴明大人你拜托給我了。”一目連輕輕搖了搖頭,他屈起手指,驅動術法,被掃入旋風中屬於晴明的碎發,便在半空中燃燒起了幽藍色的火焰,不一會兒便徹底消失在空中,一絲殘餘也沒有留下。
“剪掉一直以來留著的頭發,感覺還挺新奇的。”晴明手中凝聚出水鏡,看了看鏡中倒映著的自己。
“晴明大人不管什麼模樣,都是最好看的。”一目連斬釘截鐵地說道。
晴明並沒有發現他另一隻手捏緊了些許,從指縫中透露出來了一抹銀光。
一目連小心地將這抹銀光收入掌心,存放在袖內的暗袋中。
“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多謝你的誇獎了。”晴明失笑,他搖了搖頭,被剪短了的頰發落在了他的麵龐上,讓晴明的肌膚泛上了一些癢意。
晴明將這抹調皮的頰發彆至耳後,看了看天色,發現還早,便乾脆和一目連談論起他失蹤後,平安京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重要的大事,我想其他的式神大概都已經告訴你了。”一目連沉吟了一會,回答道。
“是啊,但我想聽聽你所看到的事情。畢竟昭垣你曾經是鎮守一方的神明吧,看事的角度,和身為妖怪的他們應當也不一樣。”晴明輕笑著抿了一口小紙人端上來的熱茶,眼瞳在房間的光線下折射出的是猶如碧藍天空一般剔透的光彩。
一目連沉默了一會。
他的確發現了不同的東西,但他覺得沒有必要說出來讓晴明擔憂。
畢竟晴明現在身處異世,力有不逮,再來便是一目連不覺得那些事情可以影響到庭院。
但既然晴明想聽,作為式神的他自然還是會說。
“原來如此,不愧是昭垣,果然仔細。”
晴明略略整合了一下收集到的情報,內心有數了。
晴明沉浸在自己思考中時,習慣性地拿出了折扇抵在了唇瓣上。
一目連沒有出聲打擾晴明大人的思索,而是靜靜地等待著。
“平安京的事情就暫時交給博雅吧,雖然源賴光有些棘手,不過他的目的太明顯了,再加上力量不如曾經,他也翻不出什麼大亂子,說不定還能夠倚靠他幾分。”
一目連了然:“也是,畢竟鬼切已經屬於晴明大人你了。”
晴明微怔,隨即意識到一目連誤會了,他哭笑不得地解釋道:“固然鬼切的背叛有些影響,但源賴光並非這種事情就能擊倒的男人。”
說起曾經共事過的源家現任家主,晴明的麵龐浮現出來的並非警惕和厭惡,反倒是不清不明的惋惜和讚賞:“他那份想要以‘人類’之身立於妖怪頂端的決心和自傲,不是挺令人心折的嗎。”
“晴明大人!”一目連低聲不讚同地喚了一句。
“我知道的。他的想法我很欽佩,但是他的手段實在是令我無法評價。”晴明搖了搖頭,他方才的惋惜便是針對於此。
源氏本家的陰陽師,大部分都是從‘妖怪是被奴役操縱的存在’這種教育下成長的。
剝奪妖怪的名字,囚禁妖怪的形態,從而驅使妖怪為其效命奔波,即便妖怪有多麼痛苦絕望,也絲毫不為所動。
源賴光所走的路,和晴明的完全不一樣。
——源博雅是個例外中的意外。
晴明在和博雅相遇後,甚至產生了‘博雅莫不是抱養來的’這種失禮想法。
“總之,源賴光不是人類的敵人。”晴明搖了搖頭,結束了這個話題。
“雖然對於妖怪來說,是個可恨又憎惡的男人,但對於平安京和其居民來說,他亦是可靠而值得信賴的守護者。”
“——平安京的守護者,晴明大人一人便已經足夠了。”
一目連眼神微凜,毫不客氣地冷聲道。
源賴光這種守護者,根本不配和晴明大人相提並論。
一目連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這句話。
“那我可會累死的。”晴明攤了攤手,調笑了一句:“昭垣,我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不夠的。畢竟,平安京可是很大的。”
“但是晴明大人有我們在。”一目連回答道。
“——可是我不太想做既定酬勞之外的事情啊。”晴明翹了翹唇角,臉上絲毫沒有逗弄過於認真的前神明的歉意。
“更何況,平安京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發生不得不解決的大事。更多的是誰家的主人出去沾花惹草,又遇到了豔鬼畫皮,或者又是某位求而不得的女禦因為嫉妒而咒殺其他得寵之人。”
晴明說著,搖了搖手中的折扇。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陰陽寮的其他人去做吧。要是隔一段時間就得處理這種事情,還都是同樣的原因,那還是算了吧,實在是沒意思。”晴明歎息一聲。
晴明這麼一說,一目連也想了起來。
晴明在平安京時,的確更多的時間都花在了解決那些皇室貴族惹來的怨靈幽魂、以及桃色糾紛上。
到了後來,除非必要,不然晴明都會用各種物忌的理由拒絕前去。
“已經快到時間了,昭垣,和我一起去迎接他們吧。”晴明看了看天色,已經是金霞遍布,夕陽西沉,逢魔之刻。
距離夜晚的到來也沒有多久了。
“是那位叫做奴良陸生的滑頭鬼嗎?”一目連想起桃花妖曾經說過的人物,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