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林灼沒有出現,我們就會變成她記憶中的樣子。”弗雷一向有自己的想法,這次也沒例外。
伊露麗也說:“她的出現改變了未來,可那僅僅隻是我們的未來,她的過去始終都在,你要我們在接受了改變,擁有更加美好的未來後,對她說‘你的一切痛苦不是我們造成的,和我們沒有關係’嗎?”
那時的伊露麗光是提起林灼就會抑製不住哭泣,她頂著滿臉的淚痕,向古爾薇格表示:“我做不到,校長。”
麵對兩人的堅持,古爾薇格承認了自己的天真:“我本以為無論你們在她的記憶裡看到什麼,隻要知道可能存在平行時空,就能擺脫林灼的記憶所帶來的影響,現在看來是我自以為是了。”
後來離開毒瘴森林的弗雷繼續停學,這是他冒險參加校外活動得到的懲罰,伊露麗則回學校上課,然而沒過幾個月,伊露麗就因為在課堂上攻擊老師,和弗雷一樣得到了停學一年的懲罰。
那段時間伊露麗的狀態很差,無數次午夜夢回,她總是在重溫林灼所受的苦,總是會看見林灼記憶裡的自己,還有林灼記憶裡的弗雷。
等兩人重返校園,曾經篤信未來一定會在一起的他們又一次相約塔樓,在那間黑漆漆的儲物間裡,他們一起坐在窗戶前,看著窗外浩瀚的星空,難得沒有什麼話題想跟對方聊。
從未有過的沉默像慢慢漲潮的海水,一點點沒過他們的身體。
直到天快亮了,伊露麗才問出一句:“她現在會在哪?”
弗雷:“不知道。”
伊露麗:“她還會回來嗎?”
弗雷:“不知道。”
天邊緩緩亮起一線天光,伊露麗對弗雷說:“弗雷,我們分手吧。”
弗雷沉默許久,沒有問為什麼,而是說了聲“好”,同時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想和你共享壽命。”
伊露麗的沉默比弗雷更長,但最後的答案卻和弗雷一樣,她說:“好。”
那天的晨光格外璀璨,他們跟林灼記憶中的父母一樣結締了靈魂伴侶的契約,共享自然壽命,但他們沒有像林灼的父母一樣在一起。
漫長的壽命讓他們的未來充滿了無限可能,也許未來哪一天,他們能放下林灼,重新在一起,也可能他們中有誰變了心,又或者都變了心,各自擁有新的感情,新的生活,新的故事……
當然也有更糟糕的可能,就是他們到死都忘不掉林灼,也忘不了和對方的那份感情。
幸運的是,他們最不抱希望的情況發生了——林灼回到了這個世界。
被遺留在三十六年前的他們,似乎也有了繼續邁步向前的可能。
弗雷在伊露麗身旁坐下,替她拭去淚水,陪著她一塊慢慢冷靜。
這時外頭又傳來了敲門聲,弗雷去開門,門外是伊露麗所在項目組的一位男同事。
男同事和普羅大眾一樣都有點懼怕弗雷,可再怕也阻止不了他追求伊露麗的步伐,所以一聽說弗雷來找伊露麗,他趕緊找個借口就來了。
“呃,你好。”男同事拿出一封信,硬著頭皮道:“這裡有一封給恩布拉教授的信,我看寄信地址是魔武第一學院,應該挺重要,就拿來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說著,他還往房間裡看了一眼,隻來得及看到伊露麗坐在沙發上的背影,手中的信就被弗雷拿走了,而他甚至沒能踏進房間半步,就被毫不留情地關在了門外。
“嘿!能不能講點禮貌!”男同事在門外怒斥。
早已習慣的弗雷隨手甩下一道隔音咒,回到伊露麗身邊,把信放到了桌上:“那塊囉嗦的石頭寄來的,看不看都無所謂。”
囉嗦的石頭,就是那塊被古爾薇格當成看門石的魔石——格歐費因。
伊露麗吸了吸鼻子:“你怎麼知道?”
弗雷:“……它也給我寄了一封。”
弗雷話語中的停頓讓伊露麗感到好奇,她拿起信件拆開,發現內容是邀請她出席塞繆爾的遺體告彆儀式。
塞繆爾的死跟一本書有關,那是某位已故準法聖的陪葬品,流入黑市後意外落到了塞繆爾手上,塞繆爾嘗試打開這本書,卻被書上附著的詛咒擊中——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己死後的墳墓被人挖開,所以陪葬品上帶有要命的詛咒實屬尋常。
不過那詛咒並未馬上要了塞繆爾的性命,塞繆爾在醫院躺了半個月,他的同事們也都幫著想了不少辦法,可惜都沒用。
直到三天前,飽受詛咒折磨的塞繆爾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塞繆爾沒有家人,遺體告彆儀式就在學校舉行。
弗雷和伊露麗是塞繆爾曾經最喜歡最照顧的兩個學生,魔石讓米勒幫它寫信給他們,希望他們能去看看他。
告彆儀式的舉行就在今天,可研究院畢竟是個特殊的地方,所有書信進出都會進行扣留檢查,所以本該兩天前送到的信件今天才到。
——塞繆爾。
看到這個名字,伊露麗內心五味雜陳,魔石說的沒錯,塞繆爾對她和弗雷的好早已經超過了普通師生之間該有的關照。
然而在林灼的記憶影響下,他們甚至無法心安理得地和對方繼續在一起,又怎麼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同塞繆爾來往。
但要歸根究底,塞繆爾並沒有做錯什麼,他隻是對他們好,真正錯的是他們。
於情於理,伊露麗都認為自己應該去一趟,正好院長給她放了一天假。
弗雷本不打算參加,但也還是陪她一起離開研究院,去了學校。
弗雷一身軍裝相當打眼,魔石一看到他立刻就叫嚷了起來:“我就知道你會來!塞繆爾對你這麼好,你要不來可就太不是個東西了。”
弗雷對魔石的叫嚷感到厭煩,不悅的表情明晃晃掛在臉上,可那魔石天生惹人厭,非但不知道閉嘴,還原地轉了個身,把自己光滑的背後露出來,放出了學生時代的弗雷跟塞繆爾在鏡湖邊說話的一幕,那時的弗雷還在苦惱該怎麼向伊露麗證明自己的真心,是塞繆爾提醒他可以用人魚的真偽之石。
“看看看看,你們曾經擁有如此深厚的友誼,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你選擇毀掉這一切,無論是什麼,現在也該結束了,除了道彆,你還應該去和他道個歉,聽我的沒錯,我……”
魔石絮叨個不停,弗雷沒聽下去,因為他在看到塞繆爾的臉後,像是被人朝頭上猛錘了一記,整個身軀都跟著晃了晃。
伊露麗:“怎麼了?”
弗雷搖頭想說自己沒事,但光是這搖頭的動作就讓他有種腦子在顱內打轉的錯覺,劇痛與惡心感一同襲來,那些被埋在記憶深處的片段伴隨著強烈的不適驟然打破桎梏,湧入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