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穗兒一怔,心想這又怎麼了?
蕭槿進了屋,大家坐定了說話。
“三哥,你這院子好像有點不太對勁,這門檻,以前挺高的吧,還有,你窗戶外麵不是有兩棵竹子嗎?這都跑哪兒去了。”
蕭珩聽聞這個,氣定神閒地道:“自然是砍了。”
蕭槿不明白:“砍了?可是你之前不是特意讓人栽的竹子嗎,說是深夜讀書,最喜窗上那點外麵竹影婆娑?”
蕭珩:“現在不喜歡了。”
蕭槿:“……”
一時無言以對。
不過蕭槿習慣了,蕭珩就是這種,你問半天,他能說一兩個字回複你就算不錯了。
不能指望太多解釋,說原因就得知足了。
一旁安靜坐著的顧穗兒卻沒吭聲,她知道蕭珩砍樹是因為自己,不過蕭珩不說,她也就沒敢提。
這時候寶鴨和金鳧進來了,奉上了茶水,卻是特意煮的夏日消渴飲,金鳧捧著茶壺,寶鴨先給蕭珩斟上,又給蕭槿滿滿斟上,然後恭敬地捧到了他們麵前。
蕭槿不假思索地端起來喝,蕭珩看了看旁邊低頭坐著的顧穗兒,把自己的那碗送到了顧穗兒麵前。
顧穗兒微怔,意外地看向蕭珩。
“喝。”
蕭珩話不多,隻是一個字,但是這個字確實不容拒絕的。
顧穗兒不敢多說什麼,低頭道:“謝謝三爺。”
之後兩手捧過來。
蕭槿看得意外,喝湯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她一向覺得自己這位三哥是冷的,對什麼人都冷冷的,能對她說幾句話她都覺得三哥對自己很特彆很厚愛,可是現在,三哥竟然把他自己的茶水拿給顧穗兒喝!
顧穗兒,雖然名為小夫人,但那是客氣的稱呼,甚至於她叫一聲小嫂嫂也都是客氣稱呼,事實上那身份就是個妾。
三哥對自己的這位妾真是讓她意想不到的好。
蕭槿微微瞪大了眼睛,以一種看熱鬨的心態不可思議地打量著蕭珩。
而旁邊伺候著的寶鴨,這下子可是徹底看傻眼了。
她斟了兩碗湯,一碗給大姑娘,一碗給三少爺,結果三少爺自己的那碗讓給了顧穗兒。
這意味著什麼,傻子都明白。
寶鴨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嘴唇都有些哆嗦了:“三少爺,奴婢錯了,奴婢知錯了!三少爺,是奴婢愚鈍!”
寶鴨竟然嚇成這樣,顧穗兒也有些意外。
她一直覺得寶鴨和金鳧是這聽竹苑相當得意的人兒,沒想到蕭珩什麼話也沒說,她就嚇得好像要沒命了。
她就那麼捧著那碗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這時候金鳧也和寶鴨一起跪下了,兩個丫鬟齊聲求恕罪。
而蕭珩,麵上沒有任何的一絲惱怒,他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寶鴨。
“出去吧。”
寶鴨和金鳧感激涕零,磕了幾個頭,屁滾尿流地出去了。
顧穗兒不敢抬頭,低首望著那湯碗,湯碗裡好像放了綠豆還是什麼的,聞著味道格外清香。
心裡卻是茫茫然想著,寶鴨和金鳧好像很害怕蕭珩,他是不是會很可怕?
比如,會像人家說的縣衙裡的官差一樣,惡狠狠的。
蕭槿其實也有些看呆了。
她這三哥是對這種事從來不上心的,如今竟然為了自己的小妾把皇上賞賜的這兩位給了個下馬威。
簡直是不敢相信。
而驚呆了在場兩位女子的蕭珩,卻是淡定自若地端起了茶湯,給自己斟了滿滿的一碗。
“喝吧。”他抬頭看了眼蕭槿,之後目光隨便掃過顧穗兒。
“好,好……”蕭槿口上道是,心裡震驚。
“你今天果然是有事?”蕭珩氣定神閒地飲著茶湯,隨口這麼問蕭槿。
“對,有事。”蕭槿這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三哥,下個月桂園的話開得正好,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蕭珩淡掃她一眼。
蕭槿連忙對蕭珩一笑,那笑裡儘是討好。
“不要去。”蕭珩直截了當地道。
“三哥,不能這樣啊!你就算自己不想去,好歹想想我這個可憐的妹妹啊,我是你親妹子吧?”
蕭槿此時的表情,簡直是仿佛要糖吃的小孩,賴住不放。
“你找大哥二哥。”蕭珩斷然拒絕。
“怎麼可能!”蕭槿想哭:“大哥每天跟在父親身邊,忙得很,二哥每天忙於談古論今,也忙得很。”
“我看著像很閒的樣子嗎?”蕭珩反問。
蕭槿頓時沒話說了。
是了,蕭珩也忙,忙著替皇上辦事呢。
“可是,三哥……我總不能一個人去桂園吧……”
桂園,是燕京城一個頗有名氣的園子,已經百年之久,裡麵種滿了桂花,每到八月,總有達官貴人並豪門女眷過去賞桂花。
蕭槿也想去,然而她一個沒成親的姑娘家,可以光明正大去女學,卻不能孤身一人去桂園。
總得有個人帶著去啊。
“三哥,我已經和我同窗約好了的,如果彆人都去,我不去,豈不是很掃興。”
蕭珩不為所動。
“三哥,你就當幫幫我吧!”
蕭珩淡定地喝湯,並不言語。
“三哥……”蕭槿突然想起了旁邊的顧穗兒,順口說道:“你看小嫂嫂整天悶在家裡,多無趣啊,她估計還沒去過桂園吧?”
說著,蕭槿問:“你去過桂園嗎?”
顧穗兒一愣。
她捧著那碗湯,小心翼翼地喝著,順便看蕭槿在那裡求蕭珩。
她一直覺得蕭槿那是無所不能的天之驕女,沒想到竟然在蕭珩麵前為了去什麼“桂園”這麼撒嬌。
這讓她好奇,桂園是什麼地方?
更沒想到的是,蕭槿突然問起了自己。
她連桂園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怎麼會去過桂園呢。
所以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你想不想去桂園?”蕭槿笑著問道。
“……我不知道什麼是桂園,也就沒想過要不要去。”顧穗兒的回答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你……”蕭槿頓時無語。
“正因為沒有去過,所以你得想著去見見世麵啊。你如今身懷六甲,總是悶在府裡有什麼意思?難道太醫不是說過,要多走動活動下,以後生孩子才能更容易生下來?”
蕭槿挺會勸人的,說出話來頭頭是道。
“行了。”蕭珩語氣轉冷:“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說的這成什麼話。”
蕭槿低哼:“行行行,那我不說了還不行!”
蕭珩起身,負手,望了旁邊的顧穗兒一眼。
顧穗兒依然低著頭,柔順地坐在那裡。
她和以前在客棧時的樣子差不多,隻不過昔日搭在肩頭的辮梢盤起來,變成了如雲發髻。
姑娘家變成婦人,大抵都會盤起發髻。
她自然是不知道什麼是桂園的,那是燕京城達官顯貴飯後消遣的地方。
“下個月,我若有空,可以去。”
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道。
“真的?三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蕭槿簡直是要蹦起來了。
顧穗兒輕輕放下捧著的湯碗,她不懂蕭槿為什麼這麼高興,不知道桂園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不過卻羨慕蕭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痛斥蕭栩就能痛快淋漓地罵一場。
真好。
“你也去。”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涼涼淡淡的。
睫毛震顫擺動,顧穗兒抬起眼,望向麵前的蕭珩。
那雙眼,黑如點墨,深如幽湖,正凝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