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浣溪沙(一)(1 / 2)

為妃三十年 她與燈 8288 字 6個月前

善兒心中已經演了一出雞飛狗跳的大戲了。

然而那位爺和王疏月卻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皇帝換了一件石青色暗花緞常服袍, 徑直往王疏月的榆木貴妃榻上一坐。解下手腕上的檀珠擱置在一旁的香幾上。

天太熱了。哪怕已經用了冰還是抵不住西暖閣的悶熱, 皇帝真的是不喜歡王疏月挑這個當西曬的地方。外頭日頭下去了,裡麵還蒸人的得很。他稍仰起脖子,隨手解開了領口的第一顆盤扣。卻見王疏月仍周周正正地穿著藕色的芙蓉秀氅衣, 外麵甚至還罩著一件琵琶襟額坎肩兒。妝容到是卸了,可她畢竟生得白,又年輕,素素靜靜在他身旁請安的模樣很溫順,很順眼。

皇帝的手在自個的領口處遲疑一時,又不動聲色把那顆解開的口子係了回去。

他坐的是王疏月之前坐的地方,手邊正放著王疏月吃過一半的銀耳。

皇帝順手拿起勺子一攪動“你這屋子裡太悶了。就用這麼些冰。張得通,讓內務府多送些過來。”

張得通看了一眼王疏月, 見她仍然跪著,並沒有要回話的意思, 便在皇帝身旁躬身回道“萬歲爺,今年幾個官窖出了漏子, 才辦了人。所以供的冰比往年少, 成妃娘娘的意思是,大阿哥在永和宮, 夏日裡要念書寫字斷不得冰”

皇帝一想, 工部的都水司是報過這個事, 京城大概設了十幾座冰窖, 都是官用, 領差辦事的多是八旗的子弟, 因此出了漏子,照著處置奴才的辦法,鞭了人了事,但這事過小了。皇帝最近盯戶部虧空的事,處置了也沒記得。

想著,他端起銀耳吃了一口。

他這一口把善兒幾乎嚇死,那是王疏月吃過的東西,若要論規矩,不說王疏月要遭殃,他們都該被打死了。

不過,好在皇帝好像並不知道那銀耳是王疏月動過的。

也是,他每回去其他嬪妃宮裡,那宮裡的哪一樣東西不是給皇帝備好的。王疏月這裡,也合該是如此。

在加上天太熱,那銀耳是冰鎮過的,蓮子也煮得很軟糯,皇帝覺得好吃,不禁又舀了好幾口往嘴裡送。一麵吃,一麵道

“所以就挪了翊坤宮的去補”

張得通小心答道“欸是。”

皇帝抬頭看向王疏月“你也準了。”

王疏月點了點頭“宮裡孩子不多,緊著他們也是該的,況奴才家中也不大使得上冰。”

王疏月這一說,皇帝到想到冰炭敬的事上去了。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地方上為官幾年就能賺個盆滿缽滿。京官沒有撈錢的門路,隻能空吃戶部,皇帝清理戶部以來,各大衙門把褲腰帶都勒緊了也才吐個三層出來,再往深一查,就這三層,也都是地方官給京官的冰炭敬。

這畢竟是個陋習。

王授文和程英這些人都是前明過來的,知道其中牽扯地方官吏與京官政治資源交易,盤根錯節過於龐雜。皇帝幾次想對一貪腐之習動手,都被王授文抓著手,硬給摁了下來。他說皇帝即位之初,還是要以維和諧穩為要。

皇帝認這個理。但到底意不平。

他一麵想,一麵吃,竟不知道不覺地把剩下的那大半碗銀耳全部吞進肚了。

王疏月偏了頭對善兒道“再去給皇上盛一碗過來。然後帶他們退下。”

善兒這才反應過來,今兒的大事還不在於這碗帝妃同吃的銀耳上,忙抬起眼來看王疏月,遲疑道“主兒,您這兒”

“我懂,去吧。”

一句“我懂,倒是把善兒的話堵了回去。隻得應是,回身去把汃在冰水裡的銀耳又端了一碗過來,放在皇帝手邊。而後領著暖閣裡的宮人退出去了。

梁安正在外麵聽牆根,門一推開,險些一個狗啃泥地摔進去。

“要備著嗎”

兩個人心知肚明,一道走到牆下麵。

善兒道“主兒把我打發出來了,就說了一句她懂,旁的沒吩咐什麼。”

梁安望了望天,額頭上發涼“主兒能懂什麼。敬事房這些不做事的糊塗蛋。明眼瞧著皇上待咱們主兒好,這不遲早的事嗎哦,他們想著什麼,等著翻了膳牌才來事,如今可好了,叫我們為難成這樣。”

善兒忙道“小點聲,這會讓哪能怨得著他們,這個時候,皇上突然來的翊坤宮,他們要知道了,也得跟咱們一樣亂。我瞧著,皇上今兒,沒有要走的意思,咱們還是得替主兒好生備著。”

這一夜當真有些滑稽。

外麵伺候的人雖然都默著聲,內心卻雞飛狗跳。

裡麵的皇帝卻在想著正經的大事,又忘了疏月還維持著請安的姿勢跪在他麵前。

冰盆中的融水滴滴答答地想著。

自鳴鐘一響,戌時過了。

王疏月抬頭望向皇帝,忍不住道“主子在想什麼。”

皇帝回過神來,才見她仍跪著,不由摁了摁眉心。

“你先起來。”

王疏月露了一個笑“主子日後在奴才這裡想事的時候,賞奴才個墊子吧。”

皇帝知道她在揶揄他,卻少見的沒有斥回去。

反而推了推手邊的銀耳碗盞,彎腰衝她伸了一隻手過去。

“你要知道出聲。”

王疏月一怔。這一幕,和之前的一夜有些相似。

他難得這麼好。且拒恩也是大罪,王疏月並想忸怩引他不快。便也伸出手去,握住皇帝手掌,借力起身。

“主子能在奴才這裡安靜地想些事情,奴才哪裡好出聲。奴才伺候主子更衣吧。您這麼坐著也不大舒服。”

皇帝是真的不大自在。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她穿得周正,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跟著端起來。坐了半日了,不僅燕服都沒有換,連腰帶都沒解開。

想著,皇帝也覺得自己被王疏月弄拘束了。大不該如此。

於是,便站起的身,反手去解玉帶後麵的帶扣。

王疏月是時走到皇帝身後,替了皇帝的手“奴才來吧。”

西暖閣的光很柔和。

皇帝側頭借著光看她。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