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垂著頭,細若白瓷的一張臉上還留著一絲淡淡燙傷印子,隻不過,不留心看已經看不出來了。兩個人離得近,皇帝倒辨得,她好像很喜歡熏一種帶著鬆木氣的香,那味道和武英殿書庫中的味道有些像,聞起來不並膩人。
其實,皇帝挺喜歡她不說話安靜做事的模樣。
很柔靜。
與焦秉貞所畫得仕女圖神似。
姿態呢,也恭敬,但很自然,並不似婉常服侍時那般戰戰兢兢。
皇帝覺得,就跟她這麼不說話地處著,自個到真能把心放平了,想些平時靜不來想的事。
知道她的一丁點好,又想給她點什麼。
但是除了的胭脂水粉,金銀首飾之外,匾額也送了,還送得差點讓自己丟麵子。皇帝實在想不出什麼特彆的。
皇帝暗暗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還是簪子挑起來容易,她又喜歡,年少那會兒又不敢拿他的錢去買這些東西,政事得閒的時候,到可多挑些與她。
正在想。
張得通道“萬歲爺,成主兒把翊坤宮的冰送回來了。成主兒想給皇上請個罪。”
皇帝笑了一聲“她跟朕請什麼罪王疏月。翊坤宮的事,你自己處置。”
王疏月應了一聲“好。”
這會兒扣子才解了一半,這麼放著也不好,她索性手上快了些,又對張得通道“張公公,您請成妃在明間坐坐,我隨後便來。”
張得通應聲去了。
成妃有些糊塗勁兒的,一心隻顧著大阿哥。大阿哥一不舒服,就什麼都想不了。
但她平時在皇上和皇後跟前,人又很慫,這不,聽說皇帝在翊坤宮熱著了,讓內務府送冰,猛地想起自個之前問王疏月要冰的事。她那會人自詡自個資格老,盛氣淩人。王疏月到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像真是被她唬著了一般,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過後什麼都沒多說,就叫把翊坤宮的冰,挪了一大半到永和宮。
如今看來,真是挖了大坑埋自己。
成妃跟著張得通走進明間,心裡苦得很。
翊坤宮的明間和西暖閣是聯通的。平時地罩後要放簾子,今日卻是懸起的。
成妃抬頭偷偷往裡麵看了一眼。隻見地罩後的木架上赫然掛著皇帝那件石青色的緞暗花的常服。皇帝就在西暖閣裡坐著,她腳一軟,險些就要跪下去。一隻白皙的手扶了她一把,“娘娘小心些,明間才撒了水了。”
成妃忙站直身,行了平禮“和妃。”
王疏月亦蹲身還禮。
“哦,對了對了趕緊,把冰抬進來。”
她人是慌的,想起自己之前在人家麵前的模樣,臉上被臊得通紅,也不知道怎麼麵對王疏月,隻得趕緊把冰還回去,但求不要惹了裡麵人的煩。”
王疏月看著進進出出搬挪冰塊的人,一麵扶著成妃到紫檀椅上一道坐下“娘娘合該給底下人一個教訓,娘娘好相與。底下人到借著娘娘的好性子,忒輕狂了些。娘娘肯體諒疏月,這麼晚了還刻意給疏月送冰來,隻是疏月體寒,其實也用不了這麼多冰。”
成妃怔了怔。
王疏月把事往宮人身上挪去,竟在幫她留體麵。
成妃有些不可思議,難道不該借著皇帝在,好好臊她一回。
她抬頭朝王疏月看去。
王疏月卻看著挪進來的冰若有所思。
“這麼著吧,善兒。”
“奴才在。”
“大阿哥每日讀書寫字也著實辛苦,咱們每日汃些果子,多那些拿冰鎮著,給大阿哥送過去。”
成妃有些動容。
她從前不喜歡她,是因為她沒有資曆,卻越過了淑嬪,婉常在,平了自己的位分。但如今,王疏月不止全她的體麵,竟還想法子,把她送回來的這些冰有退了回去。解了她的困處。
“趕明兒要叫大阿哥,來給他和娘娘謝個恩。”
“這到好,那我明兒便備下,從前總在月華門上瞧見太監們接大阿哥下學,還沒能好好好見見。”
說完,詢了句時辰,又道“大晚了,我送娘娘出去。善兒,提個燈籠過來。”
西暖閣裡。
張得通站在地罩後麵,聽了整一席話。不由露了笑,到最後笑得連牙齒都跟著露了出來。
皇帝看著他那模樣,哂道“你笑什麼。”
張得通趕緊合上了嘴。臉上笑卻沒有消掉。
“奴才在笑,多好的和主兒啊。”
皇帝已經命人脫了靴,在榻上坐了下來。“是好,就是不痛快。”
張得通走到皇帝跟前“萬歲爺,不是奴才說,奴才跟了萬歲爺這麼多年,萬歲爺啊,您也很少痛快過。”
皇帝拖來個枕頭靠下。他倒是承認張得通的話。
他怎麼活著,他心裡很清楚。但王疏月是個女人,他從來不喜歡女人想得太多。
張得通見他不說話,便上來幫皇帝整了整靠枕。
小聲道“皇上今兒是讓和主子侍寢嗎奴才去讓敬事房”
他這句話一出口,皇帝腦子裡一懵。
自個怎麼舒服地在她這兒躺下了。
“張得通。”
“奴才在。”
皇帝指了指燈座。半晌,憋出一句話“去,把燈吹了。朕歇了。”
何慶險些要在旁邊問一句“不等和主兒了啊。”
話沒出口,就被張得通攆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