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府被抄了。
不過一夕之間,原本高牆聳立的相府就已人去樓空。
聽聞那沈相因貪汙受賄,擾亂科考,而被當今聖上削去職位,並收押監牢,其罪之大,隻待問斬,連同其一起受到牽連的官網上上下下多大數十人,一律全都被削官停止,等候發落。
沈相的家產清點完畢自是全部充公,其家人也全都逃不過,家奴販賣,族人不論男女全部發配邊疆。
與此同時,還有一位受到牽連的官員。
正是今次新科狀元。
原先他與沈相走得近,還被眾人所豔羨。
如今出了事,沈相一倒台,就沒人會羨慕他了。
沈相都倒了,那依附他的人自然也都沒好果子吃。
新科狀元原本是該有大好前途的,誰知此次貪汙受賄案子一出,連他也被牽連其中,削官不說,還要抄沒其家產。
倒是可憐其寒窗苦讀十餘載,隻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
溫府被抄的時候,杜伶慧一行早已到了地方。
阿路將其平安送達杜府,便要辭行回京。
杜伶慧倒是有心留他,必經一路舟車勞頓,他都沒有好生休息過,隻是阿路心急著回去,不願多作停留。
“夫人……小的再叫你一聲夫人,希望您不會怪罪小的。”
說話,他拿出一個小木盒遞給杜伶慧。
“這是臨行前,大人讓小的交給您的,因為知道當麵給您,您一定不會要,所以才瞞著您讓小的一道拿了來。”
杜伶慧遲疑地伸出手,拿起那個小木盒。
“這是……什麼?”
“大人說,您跟了他這麼久,從來也沒享過福,為了他為了整個溫家操心儘力,受了許多委屈……這些,大人都記在心裡。”
阿路說著,看向那個木盒。
“夫人,這裡麵是我們大人這麼多年全部的積蓄,大人知道您不願要,但他說,他除了這些,沒什麼能再給您的了。”
杜伶慧一怔,忽然覺得手中的小木盒變重了許多。
不過一瞬,她就把木盒遞給他。
“你拿回去吧。”
左右是和離了。
他又有什麼可愧疚的呢。
“我不需要。”
阿路怕她多想,忙解釋道:“這些東西都是清清白白的,絕不是用任何肮臟手段得來的。”
杜伶慧笑了笑:“這與我無關。”
“不管他這些東西是怎麼得來的,但我與他已經沒有任何乾係了。”
“你拿回去吧,告訴他,杜家還能養得起我。”
阿路拒不肯收。
“您還是彆為難小的了。”
說話,他有些猶豫著。
“有些話,本不該由小的來說的。”
“隻是,不管怎樣,小的還是想跟您說一句。”
似是想了很久,才決定說出口。
“夫人,大人他不管怎樣,始終都還是為您著想的,您還是彆辜負他的一番心意了……”
阿路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小桃就聽不下去了。
“呸,你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們家主子是什麼人,我們早就一清二楚了,還要你來說道。”
杜伶慧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小桃心下不平。
“小姐,您就任由這奴才刁難,左右我們都回家了,他還能怎麼著您,主子奴才一個鼻孔出氣,難怪都不是好東西。”
阿路聞言,臉色白了又白,很是不好看,反駁道:
“你若單說我便罷了,可你不能這麼說我們大人。”
小桃啐了他一口道:“我便說了,又能如何,好人?若他真是好人,哪能做出這種拋棄糟糠之事,說到底就是為了自己的前途,我們家小姐才是瞎眼了,嫁給他,若非當初我們杜家給他資助,他能去上京趕考嗎?哼,就是白眼狼一個!”
“小桃!”杜伶慧皺眉打斷她,卻不料阿路更為激動。
“你知道什麼,我家大人那都是有苦衷的,才不像你說的那樣是白眼狼。”
“苦衷?你倒說說看是何苦衷,啊?管他是何苦衷,剛一做官就拋棄糟糠妻,就是負心漢,沒良心的白眼狼!”
“你!”
“我怎樣?說不出話來了?”
阿路不去她爭辯,直接轉向杜伶慧。
“夫人,原本阿路並不打算說的,大人也再三叮囑,要對您緘口不言。”
“可是小的一想到大人他要一個人承受那些便……”
杜伶慧看著他,麵上平靜。
“你想要說什麼。”
阿路咬咬牙,似乎下了狠心。
“夫人,大人他與您和離,全都是為了您著想啊。”
“現在,現在說不定,大人已經被關入獄了,若是不與您和離,此刻定是要連您都要一起受牽連的。”
阿路直接跪倒在地。
“您隻知大人為求功名投靠沈相門下,卻不知,大人他忍辱負重,投至仇人門下,隻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報仇雪恨,大人他……”
杜伶慧皺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
溫府被抄的那一日,溫弦寧就站在院子裡看著他們把東西一件件搬出去。
府內本就不多的下人早已被他遣散,就在送溫母離府的那一日。
他不願牽連其他人。
皇帝不會動他母親族人,但他卻不能讓她們跟著涉險。
何況,本就是要休妻,眼下,順水推舟,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他的財產本就不多,除卻那些屋內的死物,能動的房產田地,也早就交於阿路,讓帶給杜慧娘。
恐怕這次被抄家的官員之中,他是被抄沒財產最少的一個了。
便是那來負責監管的公公都覺得詫異。
如此清廉之人,怎會與那大貪官同流合汙。
他當然知道,若想扳倒沈敬,他其實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就像原主的做法一樣。
埋伏於其手下,暗中搜集證據,一點點整垮他,還能全身而退。
但是那卻並非他的本職任務。
而且,他也沒那麼多時間去等待結果了。
如此,倒還不如鋌而走險,直接以身做誘餌。
即便付出的代價是將他自己都賠進去。
但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反之,用的好了,還可以成為他洗清自身的砝碼。
所以,他對於年輕皇帝的降罪和懲罰,坦然受之。
但其實,他在這個時候向皇帝獻上所有搜集到的沈敬的罪名,已經可以讓他在皇帝心中變相洗白了。
隻是,即便是皇帝有心偏袒他,但他應擔的罪他還是要承受的。
天牢裡的滋味並不好受。
潮濕,陰暗,還有各種蛇蟲鼠蟻。
一身囚服,外加一身傷痕累累,似乎也安於接受了。
直到數日後,皇上的聖旨傳了下來。
以沈敬為首的一批貪官汙吏,沒有意外,全部處斬,時間就在三日後。
而溫弦寧作為沈敬的黨羽,自然也沒能逃過。
彆說皇帝不能放過他,便是想放,也要礙於悠悠眾口。
更何況,在沈敬入獄後不久,就一口咬死,溫弦寧是他的同黨,是他最信任的人,為他做過的壞事不計其數,如此,他的罪名還要加重。
隻是他的處斬時間比之沈敬眾人,又稍稍推後了一些時日。
三日後,沈敬一眾被當眾處斬,百姓群而起之,大快人心。
……
官道上,一輛疾行的馬車,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阿路趕著車,同樣心急如焚。
他接到的消息。
他家大人,已於十幾日前被下旨將要被問斬。
如今,離問斬之日隻剩不到五天。
原本應該要半個月的路程,硬生生讓他縮短了近半,跑死了兩匹馬,才堪堪趕到京城。
回京的那日,天氣不好,烏雲遮住了太陽,有風,雖不大,卻吹的叫人有些哆嗦。
馬車在溫府前停下。
如今的溫府,門前已是蕭瑟,大門緊閉,貼上封條。
不過離開不到一月,卻好像走了很久一樣。
杜伶慧站在那門前,抬手撫摸那有些斑駁的門鎖。
“大人不願牽連夫人,所以才出此下策,但休妻,大人比您更加難受。”
“大人說,他此生最對不住的人就是您,若是可以,寧願您從沒遇到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