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甚是悅耳的倒茶水聲剛剛落下,便見女子抬起細長柔白的手指執起身前造型彆致的茶盞,與碧青色茶盞相應的是指甲暈染著的顏色極豔的丹蔻,本該是兩抹相斥的色彩,但在她的手指間卻顯得分外融洽。
身穿華麗宮裝的女子身姿窈窕,麵上畫著精致的妝容,使得本就出色的五官越發豔麗。
這女子,就是如今宮裡最受皇帝寵愛的嫻妃,陸容嫻。
她抬眼,看了一眼下手坐著的身著黃色衣裙的女子,微微低首,抿了一口茶香。
開口,是隨意而慵懶。
“妹妹可要好好嘗嘗這碧湖春茶,這可是宮外嘗不到的,今兒也是在我這能見到些許,莫說姐姐不念著妹妹。”
黃衣女子本是陸容嫻同父異母的妹妹,名喚陸容雅,隻不過,陸容嫻本是庶出,而陸容雅則是嫡出。
實際上,在陸容嫻進宮以前,她在陸府隻不過是個無人問津的存在,她的父親對她並不在 意,陸夫人對她也沒有好感,而她和陸容雅之間的關係也並不多好。
不過,這些早在她進了宮,得到皇帝的寵愛之後,就全然改變了。
從前那些對她橫眉豎眼,甚至不屑一顧的人都反過來巴結她,父親也借著各種由頭讓她清楚明白自己陸家女兒的身份,便是那個對她有諸多不喜的嫡母也讓陸容雅多來宮中與她走動。
她陸容嫻打從進了這個宮中開始,就注定了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隻是這樣的人生,她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陸容雅聞言忙頷首,端起一旁的茶杯,送到嘴邊,嘗了一口,滿口茶香四溢。
“的確是好茶,姐姐當真是好福氣。”
原本想要恭維的話卻讓上坐的陸容嫻眼神微變。
“福氣?”
她輕嗤。
“妹妹這是在同本宮炫耀不成。”
聞言,陸容雅當即白了臉色,忙搖頭道:“妹妹怎敢……姐姐這話是怎麼說。”
“哦?你不知?”
陸容嫻放下茶盞,拿過一方月白帕子細細地擦拭了唇角,又看向她。
“聽聞前日,談太傅向妹妹求親了。”
說著,稍稍停頓,果然見到陸容雅表情一變,她輕彎眉眼。
“談太傅可是京中未嫁的名媛淑女們心中的頭號佳婿,無論是人才樣貌都是沒得挑剔,妹妹能得如此郎君,怎能不令人豔羨。”
“所以,本宮才得了喜訊,今日便召妹妹入宮,想親口對妹妹說聲恭喜。”
她麵上分明是在笑著,可是那雙眼眸中卻是全無笑意。
“讓姐姐惦念了,因這婚事才剛剛定下,妹妹本想進宮同姐姐說的,倒不料卻是讓姐姐先知道了……”陸容雅低下眉眼,似是顯出羞澀一般。
陸容嫻隻覺她那無意中便流露出小女兒嬌羞的姿態令她瞧著厭煩得很,眉頭一瞬地皺緊,而後又再度平複。
“談太傅對妹妹可是好得很。”
陸容雅抬眼,微微訝然,而後便見她嫣然輕笑。
“本宮記得,從很久以前就是,談太傅的眼中從來隻能看得到妹妹一人呢。”說罷,她笑意淡去,但眼眸卻是定定地盯著陸容雅。
陸容雅一時頓措,繼而彎彎嘴角,隻溫聲道:
“姐姐這可是在笑話妹妹……”
但她卻不知,上座那宮裝麗人的寬大衣袖下,尖利的指甲早已嵌進柔嫩的手心裡。
“笑話麼……”
陸容嫻低笑一聲。
她才是真正的笑話。
——
陸容雅走後沒多久,嫻妃的寢宮裡就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亂響。
半個多時辰後,嫻妃的幾名貼身侍女才將裡頭收拾乾淨,用錦布包了一堆似是碎片樣的東西出來。
“娘娘,該用晚膳了,您就是再生氣,拿東西撒撒氣也就罷了,可不能氣壞了身子,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可該起疑了……”
說話的是陸容嫻身邊最親近的侍女,奉竹。
“嗬,是啊,我在氣什麼。”
陸容嫻笑著,忽然拂開榻上的擺件,又是散落一地。
“我不是在生氣,我隻是,在笑我自己。”
“我笑我自己,如何算計,到頭來,不過就是個笑話……”
“娘娘……”
“彆叫我!”
她猛地抬頭,原本精致的眉眼有些扭曲。
“他要娶陸容雅,嗬,她要娶她了……”
說完,又開始搖頭,眼底是一片模糊。
“那我呢……我算什麼,沒有陸容雅,我陸容嫻又算什麼?”
“他永遠不會看到我,就算最開始先遇見他的是我,他永遠都隻能看到她……”
“嗬,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嫉妒陸容雅,我嫉妒她,恨不能取而代之,憑什麼,憑什麼事事她都是好的,她想如何便能如何,而我呢,我呢?”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為什麼偏偏是我在這裡……而她卻可以嫁給他?”
“娘娘……您彆再想了。”
奉竹到底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隻能這樣勸慰。
“這裡到底不是宮外,您這樣……若是讓皇上知曉見了……”
“皇上?”
陸容嫻看向奉竹。
奉竹點點頭,就見她一臉譏諷地笑了。
“他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治我的死罪?”
“他倒是真能讓我一死了之便罷了,真當我稀罕做這個位置?這裡待著的本該是陸容雅,與我陸容嫻何乾!”
“娘娘!”
奉竹忙上前欲要捂住她的嘴,但到底礙於主仆禮數,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她看了眼身後,又歎了口氣道:“這種話您可彆再說了,這裡是宮裡……”
陸容嫻看了她一眼,而後輕輕搖首。
“嗬……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虛偽。”
“娘娘……”奉竹開口,卻一時無言。
陸容嫻卻是開始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