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是有些鮮豔而不失深沉的朱紅色,薛翃站在牆邊,黑色鶴氅,白色道衣,如墨般的青絲乾淨利落地綰在發頂,露出毫無瑕疵的秀麗容貌,膚色如新雪一般純淨。
通身上下,除了唇瓣是嬌嫩的嫣紅外,竟隻有黑白兩色。
紫禁城中從未出現過這樣奇異的景致,在奇異之外,卻有種令人情不自禁為之心儀的美。
江恒的目光落在她額頭上剛才被撞過的地方,那是一點淡淡地粉紅痕跡。
最後江恒道:“罷了,事不宜遲,我去太醫院看看。雖然沾上這種病,怕是很難有人願意去給那逆賊醫治了。”
江恒緩緩邁步瞬間,薛翃終於說道:“江大人!”
他停下步子,像是意料之中她會出聲,回頭看向薛翃:“仙長可還有事?”
薛翃麵色如水,沉沉靜靜地說道:“俞蓮臣是地煞之身,若是身死,煞氣外泄,對紫禁城的龍氣大為有損,目下師兄正張羅禳解之事,如果給他衝撞了,怕會引出誰也料不到的後果,假如……太醫院沒有人願意去、或者對這症狀覺著棘手的話,貧道會仔細斟酌,儘快找出個可以醫治的法子。”
江恒嘴角微動:“如此自然大好,也省了本指揮使很多麻煩。這樣的話,先拜托仙長了。”
說罷,江恒凝視著薛翃,一笑頷首。
薛翃舉手打了個稽首,兩人相對著一點頭,各自往前,擦身而過。
寶鸞公主的心疾雖然棘手,但並不是沒有頭緒,而且她的病也還沒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另外,寶鸞的病情並不隻是疾病的原因而已,要讓她好轉,需要在飲食,藥物,日常起居上各處留心,隻要精心嗬護,不怕好不起來。
在此之前,麗嬪是不能留了,寶鸞身邊的人,多半也都不中用。
隻是這件事還剛開始,俞蓮臣就也生了病,如果真如江恒所說,這瘧疾之症是最凶猛的,如果救治的遲,再加上病人體虛的話,應該撐不了多久。
薛翃心頭沉沉,正不停地思量,卻覺著背後如鋒芒隱隱,她的腳步微頓,回過頭去。
身後偌長的宮道上,並沒有其他人在,跟江恒作彆的那個路口也是沉靜寂然,毫無異常。
薛翃怔了怔:也許是自個兒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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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放鹿宮,薛翃把管藥材的木心叫了來,如神散她是有現成的丹藥,可保命丹因為是禁藥,等閒不能用,所以目前隻有有限的兩顆,還需要再煉製一些。
保命丹所用的一些藥材很稀有,不常用,薛翃吩咐木心叫太醫院再送些過來,便回到自己房中。
將房門關上之後,原先壓抑的情緒,好像要衝破胸臆一湧而出。
桌上的太一感應到主人回來,趴在水晶魚缸裡,瞪著兩隻黑豆般的小眼睛盯著她,尾巴有些不安地搖了搖。
薛翃挪到桌邊,身上的力氣好像都給隔斷在門外了,她凝視著魚缸中的太一,一人一魚目光相對,眼中的淚在刹那泫然欲滴。
“我見到了寶鸞,”薛翃凝視著太一,像是看著最知心的朋友,“她先前是個胖乎乎的丫頭,天真爛漫的,但是現在……”
薛翃緩緩抬頭,將眼中遏製不住的淚逼了回去:“太一,她會好的,我已經沒了自己,沒了小公主,也沒了家,其他的人……我要讓他們都好好的。”
太一在魚缸裡,如同聽懂了似的,不住地輕輕點頭,嘴巴磕碰著水晶缸的邊沿,像是在安撫薛翃。
薛翃含淚而笑,手指碰在水晶缸的外沿,撫摸太一憨態可掬的頭。
腳步聲從外頭響起,是綠雲的聲音:“你確定小師姑回來了?”
冬月道:“方才我看見小師姑進門的。”
不多會兒敲門聲響起。薛翃確認一切正常,才道:“進來。”
門扇被推開,綠雲在前,冬月在後,進門行禮道:“小師姑,先前有宮內尚衣局的人來,說是給咱們量體裁冬日的道袍,女弟子們都裁過了,隻是小師姑不在,所以他們已經便先走了,說了下午再來。”
薛翃道:“我的衣裳都已經夠了,不必另外裁。”
綠雲遲疑了一下,冬月忙道:“小師姑,宮內的手藝怎能是咱們那些裁縫相比的呢,再說大家都有了新衣裳,小師姑隻穿舊日的,那多不好。”
薛翃淡淡道:“我目下另有彆的要忙,這些小事就不必跟我說了。你們去吧。”
冬月還要再說,綠雲忙拉了她一下,躬身道:“弟子們退下了。”
兩人退了出去,綠雲小心給薛翃將門扇重新關上,冬月已經忍不住嘀咕:“小師姑也太怪癖了,現成的好衣裳怎麼不要呢?彆人想要還巴不得呢。”
綠雲笑道:“小師姑沒有你這樣眼皮子淺,何況,小師姑的自比你我眾人要高到不知哪裡去,怎會在乎這點子東西?”
冬月歎道:“唉,聽說先前小師姑跟太醫們一起去給公主娘娘看病,整天隻想著治病、煉丹,對彆的上頭一點也不掛心,竟比師父還清心寡欲,我看,小師姑隻怕要比咱們師父更先一步成仙了道呢。”見左右無人,冬月又拉拉綠雲:“可是小師姑家裡是高門大戶,真的不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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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台宮。
麗嬪先前來給皇後請安,才走不久又去而複返,梧台宮的人都不知什麼緣故。麗嬪進殿的時候,正太子殿下趙暨也在,何皇後正在吩咐他什麼。
麗嬪見狀,隻得暫且收斂氣惱,上前行禮。皇後見她麵有惱怒之色,便對太子道:“你先去吧,雖說皇上這幾日不會考察你的功課,但也要記得母後的話,千萬不可懈怠。”
趙暨低頭答應,退了出去。
皇後目送太子出殿,才看向麗嬪:“你怎麼了?這麼快又回來了?”
麗嬪這才上前跪倒在地,哭道:“求娘娘給臣妾做主。有人欺負臣妾。”
皇後十分詫異:“你說什麼,在宮內誰敢隨便欺負人?”
麗嬪道:“就是那個隨著陶真人進宮的和玉道姑,她先前不知怎麼跑去了寧康宮給寶鸞公主看病,又不由分說地罵了臣妾一頓,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給一個庶人欺辱,臣妾的臉都沒有了。”
皇後微怔:“你說是那位女冠子?她一個方外之人,怎麼敢那麼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