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嬪避重就輕,將自己回寧康宮後種種向著皇後稟明,道:“她是個女冠子,又不是宮內記名的太醫,去給公主醫治已經是越俎代庖了,臣妾沒有追究,她反而不依不饒,數落臣妾的不是……臣妾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大的屈辱,求娘娘給臣妾做主。”
皇後想了會兒,遲疑著說道:“按理說她是修道之人,又是才進宮內,不至於如此不通分寸,她說你什麼?”
“她說、說臣妾沒有照看好公主才導致公主生病的,娘娘明鑒,誰不知道寶鸞公主的病是因為當初端妃……”
皇後眉頭一皺。麗嬪忙打住,又道:“她卻把這帽子扣在臣妾頭上,還說臣妾沒有善待公主,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何皇後道:“她才進宮,能知道什麼?是不是你做的的確太過了,讓人看不過去了啊?”
麗嬪一驚,忙叫道:“臣妾冤枉啊,臣妾從來都是按照太後跟娘娘的吩咐,謹慎照顧不敢有違,就是公主的身體不爭氣罷了,公主年紀雖小,心思卻重,娘娘也是知道的,這已經是換過多少太醫了……”
“夠了,”皇後有些不高興,“太後跟我都是讓你好好地照看著寶鸞公主,你如果真的有什麼差池疏漏的地方,讓人拿住了把柄,也是你自己活該!你難道不明白?這陶真人是皇上推崇的人,就算是他身邊的一條狗也比尋常人要尊貴些,這和玉……不是說是陶真人的師妹?她說一句話當然不能不聽。”
麗嬪心涼了半截:“娘娘!她、她的身份雖然不同,但她畢竟不是宮內的人,怎能就這麼斥責欺負臣妾,娘娘難道不管嗎?”
皇後道:“我怎麼管?他們都是皇上請來的,用尋常百姓家裡的話來說,人家就是遠來的尊貴客人,皇上那邊還客客氣氣的呢,我身為皇後,難道要跟人家打罵起來?你讓皇上心裡怎麼想?”
麗嬪無言以對。皇後看她一眼,又放緩了聲音道:“這會兒正是非常時候,你有些行徑,也收斂些,若有什麼做的不到的,就也暫且補一補,彆忒讓人看著不像話了。她如今斥責你倒還是輕的,如果給陶真人知道,說給皇上聽,皇上也是顏麵無存啊?你起來吧,趕緊回去。”
麗嬪給這幾句提醒了,忙站起身,又有些忐忑地問道:“娘娘,她還要說要發落伺候寶鸞公主的嬤嬤,您說她會不會真的把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兒?”
皇後道:“這倒是未必的,再怎麼說,她的身份也在那裡。而且現在皇上正忙著跟陶真人做禳解的法事,不會有空見彆人的。”
麗嬪鬆了口氣,皇後道:“對了,你方才說和玉想處置伺候公主的嬤嬤?你也是糊塗,她既然不喜那嬤嬤,你怎麼不幫著她先處置了?”
麗嬪回過神來:“臣妾遵命。”於是不再訴苦,告退回宮。
麗嬪去後,何皇後問身邊的宮女:“先前本宮聽說,這和玉道長不過十五六歲,還是高侍郎的孫女兒?”
“回娘娘,正是這樣。”
皇後點頭道:“她的年紀小,想來修行不到,脾氣衝是有的,所以才跟麗嬪吵起來。這樣的人反而好相處。”
宮女笑道:“是啊,麗嬪娘娘原本仗著太後,性子也漸有些張狂,沒想到在一個小丫頭麵前吃癟。倒是省了娘娘教訓她。”
皇後也一笑,手中的念珠一停:“不過想來,客人遠道而來,沒有個不跟主人見麵的,陶真人自有皇上照看著,這位和玉道長,本宮倒也是該見一見的。”
旁邊的嬤嬤道:“娘娘的確該見一見,這丫頭既然年紀小,想必好哄,隻要她開心了,真人自然也高興,真人一高興,皇上那邊必然也是喜歡的。”
宮女忙道:“那奴婢去叫人傳旨請她來?”
皇後若有所思道:“不,今兒她才衝撞了麗嬪,立刻叫她來反而不好,有些興師問罪似的。就等明日罷了。本宮倒要看看,這和玉小小年紀,怎麼就入了張真人的眼了。”
***
甘泉宮。
九龍銅鼎裡燃著的是新製的木樨香,煙氣自龍嘴裡緩緩吐出,嫋嫋上升,看著仙霧繚繞,淡香飄渺。
江恒鼻端有一股隱隱地清甜,他望著那飄渺的煙霧,突然想起在宮牆邊上站著的那道人影,風掀起那薄薄地鶴氅一擺,袍裙蕩漾,如同雲煙舞動。
微微抬眼,前方的紗帳之後,是正嘉皇帝跟內侍田豐,田豐正低低地稟奏著什麼,江恒的耳力很好,依稀聽什麼“公主、斥責”之類的話。
不多會兒,田豐退下,正嘉皇帝穿過簾帳走了出來,他身著一襲墨藍色緙絲臥旅山行圖的寬袖道袍,腰間束著如意結的絲絩,玉釵羽冠,看著威嚴尊貴,有天家貴胄的威儀,也有修道之人的莊嚴法相。
江恒上前拜過,說明俞蓮臣在牢中得病之事。
正嘉皇帝坐在檀木的大圈椅上,微微仰著頭:“又是這個俞蓮臣,真人沒有說錯,他可真是個煞星,一旦跟他有關,朕的心就格外不安寧,唉,頭疼啊。”
皇帝向來有頭疼的舊疾,時好時壞,太醫也說不準是怎麼回事。江恒道:“皇上又犯了頭疾?如今真人在側,不如請真人給皇上看一看?”
正嘉皇帝道:“真人如今正忙著禳解之事,暫時不必因為這些小事打擾他。你去太醫院,調兩個太醫,彆讓俞蓮臣在這個時候死了。”
江恒答應,看一眼正嘉,突然道:“皇上,臣聽說真人的師妹和玉道長醫術高明,這瘧疾又非尋常之症,如果太醫無能為力的話,臣想……”
正嘉原本往後傾身斜躺,也閉著雙眼,聞言便坐起身來:“你說和玉嗎?你可見過她?”
江恒道:“其實方才臣在來見皇上的路上,便遇到了道長。”
正嘉的眼中透出饒有興趣之色:“哦?你倒是比朕有福,朕想見她還沒得空呢。你且說說,這和玉道長,是什麼樣兒?”
江恒笑道:“到底是修道之人,生的不俗。”
“好一個不俗,”正嘉皇帝也笑道:“不俗既仙骨,多情乃道心。身在碌碌凡塵,能得不俗的境界已經是最難得的了。”
他一隻手垂在圈椅的月牙扶手處,手指輕輕撚動,沉沉的目光閃爍,片刻:“你可知道,方才田豐來說,和玉方才去了寧康宮給寶鸞公主看病,還把麗嬪駁斥了一頓。”
江恒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此刻卻假裝不知:“哦?這……她也太膽大放肆了。”
正嘉道:“要不怎麼能得你江指揮使一句‘不俗’呢?叫朕看,她放肆的極好,有些奴婢是該整治整治了,朕的子女也敢怠慢。”
皇帝說了這句,轉頭看江恒:“你如果要用和玉,隻要她自個兒願意就行。不過,這瘧疾既然是棘手的,能不動她就彆動,若有個萬一,真人那邊也不好交代。實在是太醫們沒有辦法,再請她吧。”
江恒領旨。
皇帝揉了一把額頭:“和玉,和玉……”突然轉頭道:“郝宜。”
旁邊伺候的郝太監小步上前:“皇上有什麼事吩咐奴婢?”
皇帝深沉的目光閃爍,終於說道:“你去放鹿宮看看,和玉道長若在,便請她來敘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四隻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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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如果更新晚了或者有變動之類的,我就在文案上直接修改哈,麼麼噠,讓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