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宜親自送了薛翃出了甘泉宮,望著那道嫋娜身影飄然遠去,這才回到精舍。
正嘉皇帝仍是斜靠在紫檀藤心椅上,仰頭出神似的,郝宜看見桌邊的龍井竹蓀還沒有撤,便上前想要拿走。
不料皇帝睜開雙眼道:“端過來。”
郝宜忙將舀了一碗湯小心翼翼跪送給皇帝,正嘉接了過來,垂眸看著清澈的湯色,慢慢吃了口。
正嘉淡淡開口:“不愧是從小出家的修道人,這樣清淡的湯,朕都當是素物了,她竟還是受不住。”
郝宜忙道:“和玉道長的身子看著也不算強健,先前才勞累的暈厥,這幾日又忙的這樣,其實是很該吃一些這樣的滋補湯水呢。”
“說的在理兒,”正嘉道:“她不愛喝這個,你便去吩咐禦膳房,做點精致乾淨的素菜,什麼葷腥都不要沾染上,送到放鹿宮去,說是朕賜給她的。”
“奴婢遵命。”
郝宜才要起身,正嘉又道:“等等。”
郝太監忙又停下:“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正嘉道:“朕是不是……對和玉太厚待了?”
郝宜一怔,繼而笑道:“這一來是因為主子一向寬仁,二來,也無怪主子厚待和玉仙長,她生得是那樣仙子似的模樣氣質,可偏又那樣能乾,這樣秀外慧中,萬裡挑一的人物,主子不厚待,卻厚待誰呢?”
正嘉臉上露出嘉許的笑容:“你這奴婢,果然是越發會說話了。你向來笨嘴拙舌的,如今為了和玉這樣巧言令色,可見是她真真的可人疼。”
郝宜滿麵的笑,樂顛顛說道:“主子最是洞察人心一言中的,可不就是這樣的?奴婢一想到和玉仙長,就忍不住想給她多說好話。”
正嘉笑斥道:“那去吧。對了,把田豐叫進來。”
郝宜原本還笑嘻嘻的,聽到說叫田豐,微微一怔,卻又不敢問他到底想乾什麼,便領命而出。
外間田豐正在沒好氣地訓斥一個小太監,郝宜道:“主子叫你。”田豐臉上透出驚喜之色,急忙撣撣衣袖跟袍子上的塵,躬身入內。
郝宜很疑惑,就一邊吩咐小太監去禦膳房傳旨,一邊往內打量。
不多時,田豐神情恭肅地走了出來。
郝宜跟他向來不對脾氣,雖然心存疑惑,偏不去詢問,隻做對小太監說話狀:“叫他們務必精心,一點葷腥都不能有知道嗎?”
田豐打量他一眼,自己下台階往外而去,郝宜探頭看了眼,見他好像是往太醫院的方向。
***
太醫院。
薛翃還未進門,劉太醫跟另一位蘇太醫便迎了出來。薛翃同他們說起給皇帝診脈,問起是哪一位太醫主診。劉太醫道:“皇上的病,是院首親自負責。”
見左右無人,便又小聲道:“先前給皇上痛斥了一回,很不受用呢。”
薛翃道:“我想跟院首麵談。”
旁邊蘇太醫道:“方才內閣的虞大人有事來找院首,這會兒正在裡頭說話呢。”
薛翃微怔,劉太醫道:“我去瞧瞧說完了沒有。”
正在此刻,卻見太醫院陳院首同一人從裡間走了出來,那人身著大紅色的四品官袍,身材高挑軒正,正是內閣的虞太舒。
兩人且走且不知在說些什麼,突然間虞太舒似乎察覺什麼,轉頭看來,正跟薛翃目光相對。
之前往甘泉宮去的時候,因給小太監指點看高彥秋,薛翃也留意到了高彥秋身邊的那道不俗身影。
三年前她還是寵妃的時候,虞太舒還隻是區區的一名吏部堂官。薛翃曾從皇帝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讚揚之聲,除此之外,並無任何交際。
先前驚鴻一瞥,曾跟虞太舒目光相碰,薛翃並未留意,但這麼快重又見麵,倒是有點意外。
避無可避,薛翃行了個稽首禮。那邊陳院首也發現了,當下同虞太舒說了兩句話,便走過來迎著她。
虞太舒卻並沒有立刻離開,隻在旁邊的一張配著紅木茶幾的扶手椅上坐了。有太醫院的小侍從飛快地送了茶上來,虞太舒端茶在手,意態悠閒。
那邊薛翃心無旁騖,同陳元首說起皇帝陽明脈受損之事,陳太醫道:“此事我也察覺,隻是找不到根由,若是查不到根源何在,要拔除病根自然是難的。如今有道長相助,想必可以很快查明。”說著斜睨薛翃。
陳太醫畢竟是院首,跟劉太醫等不同,向來聽聞薛翃主動醫治寶鸞公主,心想畢竟那是個燙手山芋,給她就給她罷了,又聽說江恒請她去鎮撫司,越發不以為然。
直到方才聽聞薛翃去了省身精舍,心中才有些不悅,他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不免覺著和玉這種乃是野路子,不值得信任。
他一怕和玉徒有虛名,把皇帝的身體更弄壞了,結果一定還是他們擔責任。
第二,卻也有些擔心和玉歪打正著,豈不是把他們太醫院的所有人等都比下去了?
所以雖然陳院首麵上恭敬,言語中卻仍是流露警惕慢待之色。
薛翃道:“方才給萬歲診脈的時候,我察覺他的頭發略有些濕潤,不知院首可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