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從鎮撫司緹騎口中得知:先前有刺客假扮去鎮撫司探監者, 借機想要營救俞蓮臣,卻給獄卒及時察覺,交手之中, 那人重傷身亡。
江恒馬不停蹄回到鎮撫司,此刻門口的守衛赫然多添了一倍。
才進門, 便有緹騎統領跟詔獄守衛統領來拜見,稟告此刻情形。
江恒問道:“門口的侍衛是怎麼回事?”
旁邊季驍回答:“事發後, 怕其他亂黨得知消息攻闖,所以才多加布了人手。”
“胡鬨, ”江恒嗬斥:“這樣豈不是給那些亂黨送信, 讓他們知道咱們有所準備了嗎?打草驚蛇, 以後還怎麼將他們一網打儘?”
季驍忙低頭:“是屬下一時糊塗。”
緹騎統領說道:“倒也不怪小季, 那亂賊甚是凶悍,傷了我們四五個兄弟,我們都擔心他們若是人數眾多,狗急跳牆的話會出大事, 所以才加強警戒的。”
江恒又道:“話雖如此, 這樣大張旗鼓的,不僅是亂黨,其他人都會猜到鎮撫司出事了!那些彆有用心的朝臣可也盯著咱們,總盼著鎮撫司出點事兒, 他們可以借機興風作浪。難道我沒叮囑過你們?”
當然除了這個原因, 還有一件——先前在宮內他並沒有把察覺俞蓮臣同黨潛伏之事稟奏皇帝, 可皇帝的耳目絕不隻是他們鎮撫司而已, 這樣一鬨,難免走漏消息。
可事已至此,多說無用。江恒問:“那賊已經死了?消息可散播出去了?”
詔獄的範統領道:“賊人已經死無對證。從事發開始屬下已經封鎖詔獄,並嚴禁有人往外走漏消息。”
“也是遲早晚兒的,”江恒歎了口氣:“俞蓮臣呢,他可知道了?”
“那亂黨跟他見了一麵,事發後,俞蓮臣還算鎮定,並未有反常行徑。”
說話間,三人已經來到詔獄,江恒回頭吩咐季饒跟緹騎統領:“你們不必入內,繼續排查司內上下,這賊既然能如此順利地混入詔獄,難保咱們這裡沒有他的同黨。”
兩人領命退下。
範統領則陪著江恒入內,往裡又走了一段,江恒道:“你不用跟著,去徹查你的人,並叫他們管好自己的嘴!若有什麼往外泄露出去,唯你是問!”
範統領躬身抱拳,退後而去。江恒自己往前,來至關押俞蓮臣的牢房前,卻見俞蓮臣靠在牆邊坐著,雙眸微微閉起,如同假寐。
江恒從欄杆間仔細打量,俞蓮臣麵上仍帶幾分病容,但好歹恢複了些許生機,不像先前那樣枯朽的模樣了。
這人生的很是體麵,鼻直口方,長眉虎目,雖如此落魄,病困刑囚,但眉宇清正,神態淡然,頗有八風不動的大將之儀,不愧曾經是薛將軍看好接班的人。
又曾經聽說,當初薛端妃沒有給皇家看中之前,薛將軍曾經有意招贅俞蓮臣為自己的乘龍快婿,哪裡想到造化弄人,真真可惜。
江恒凝眸細看俞蓮臣的時候,不防對方道:“江指揮使在看什麼?”
江恒聽了這句,突然啞然失笑,無端竟想起了在放鹿宮的那一幕情形。
被薛翃喝破行藏之後,江恒心裡其實也很覺狐疑:她怎能慧眼如炬到這種地步?明明不是個習武的高手。
且發現有人“偷窺”自己入浴,她竟是那樣波瀾不驚的口吻跟應對。
直到跟薛翃對話的時候,江恒突然間發現,原先她背對自己的時候,正麵對著的卻是那個水晶魚缸,而那魚缸裡,是一隻肥頭小眼睛的蘭壽魚,時而懸浮在水中凝視自己,時而急躁地轉來轉去,很是惹眼。
那一刻江恒才醒悟:先前薛翃的那兩句話,不是衝著他,而是衝著那小魚兒的。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其實江恒在正嘉麵前所回的話,也並非隻是捏造,事實上他的確是要去放鹿宮看看那裡的情形,而突襲薛翃的屋子,不過是心血來潮而已,目睹她入浴,更是“意外收獲”。
這種情節,自然不能對正嘉明說。
至於跟薛翃說了有關俞蓮臣同黨的那些話,也許,是另一種“心血來潮”吧。
江恒不期然想起了薛翃,偏偏俞蓮臣見他不答反而麵露笑容,又問道:“不知有何可笑之處?”
因俞蓮臣身份特殊,關押他的地方,旁側並無彆的囚徒,所以倒也不必擔心對話給彆人聽見。
江恒道:“隻是覺著有些怪異,怎麼將軍的話,跟先前‘巧遇’和玉仙長,她問我的話異曲同工呢?”
俞蓮臣聽他提到和玉,雙眸微睜。江恒對上他的眼神道:“俞將軍,你想不想知道,我跟和玉說了什麼?她在宮內又是如何?”
俞蓮臣神色淡然,眼神卻赫然不同了:“指揮使能告訴我?”
江恒道:“告訴你自然無妨,隻是我告訴你有關她的事,也得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很簡單,”江恒盯著俞蓮臣:“我想知道,那天和玉來給你看診的時候,你們私下裡說的話。”
***
這夜,陶玄玉終於回到放鹿宮。
被擱置在放鹿宮的眾弟子列隊上前拜見,陶玄玉稍微喝了口茶,詢問了幾句這兩日的情形,便揮退了弟子,隻留薛翃在側。
陶玄玉果然也知道了康妃的事,細看薛翃的臉,因皇帝所送的丹藥很是靈驗,加上已是晚間,傷痕已經不大顯了,隻有受傷的唇角還微微腫脹。
陶玄玉看了一回:“讓你留神,怎麼仍是把自己弄的這個可憐巴巴的樣兒?幸虧這次隻是皮肉傷,如果遇到個狠手段的,又怎麼說?”
薛翃道:“人家要找上來,我也不能飛天遁地的避了開去。”
陶玄玉嗤道:“你要老老實實不去給那公主看病,自然天下太平,哪裡會有這種苦頭。”
薛翃道:“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人不明不白的病死嗎?”
陶玄玉喝了一口茶:“你呀,光顧著救彆人,卻忘了自己並不是真的能飛天遁地的神佛仙道。彆拉扯不了人,自己反而也栽了進去。”
薛翃道:“師兄,我以後會再多留意。”
“留意?聽說你親自給皇上治療頭疼,好像還頗有效用?你是這麼留意的?”
薛翃低頭。
陶玄玉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說道:“算了,若是命該如此,強攔也攔不住。”
薛翃知道他心裡不爽快,便故意問他布置法事之類如何以緩和他的情緒。
陶玄玉簡略回答了,他從不肯認真對小師妹生氣,所以臉色也很快從陰轉晴。
說話中薛翃突然想起一事,因問道:“師兄,我聽人說,皇帝不見太子,乃是忌憚‘王不見王’,什麼真龍獨一之類的,還聽說是個道士告訴他的,總不會是師父吧?”
陶玄玉嗤之以鼻:“當然不是師尊,這件事我也聽說過,乃是不知哪裡走來的一個無名道士,也不知他有什麼伎倆竟然讓皇帝死心塌地的信了那些話。卻也難怪,修道者裡頭也是良莠不齊,那時候皇帝才有心向道,初初入門,自然不大懂這些事,又因為渴盼見到咱們師尊卻偏不能如願,突然見了那個邪道,大概就給迷惑住了。”
薛翃道:“我就猜這種驚世駭俗的批語,絕不是出自師父之口。”
陶玄玉道:“你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在意?”
薛翃道:“隻是好奇罷了。”
陶玄玉哼道:“這畢竟是皇宮,有些事兒彆太好奇了,皇帝雖然好道,卻是個極精明強乾的君主,等做完了這場法事,我要及早回山。”說著便看向薛翃。
薛翃想起兩人上次的談話,點頭道:“我明白師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