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重重歎了口氣:“真不叫人安生,小師姑淋雨回來,本該好好洗個熱水澡的,這樣彆又著涼,小師姑,不然我陪您去吧。”
薛翃道:“有小全子公公就很好。”
於是冬月給薛翃找了一間厚些的棉衣,外頭又罩了一套擋風遮雨的蓑衣,才送了她出宮門。
***
雪台宮裡,銀炭在銅爐裡明明滅滅,康妃坐在扶手椅裡,望著殿外淋漓的雨勢。
一大早終康宮傳出消息,康妃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本是個極身嬌肉貴的,從小身受萬千寵愛,一朝失勢,猶如從雲端墜落。
之前王嬤嬤給打死,又遭到了正嘉的麵斥,康妃又驚又懼,不知為什麼,突然間想起了慘死的康妃跟之前的張貴人,她驟然害怕,自己也會步這兩人的後塵。
但是一想到昔日皇帝對自己的百般恩寵,對比現在的境地,康妃又無端地憤怒,之前把殿內的東西都砸摔了一遍,精疲力儘後,才停住。
本來她還想著,禁足就禁足,以後仍也有複寵的時候。
可是張貴人的血寫遺書一出,康妃知道大勢已去。
因為不管皇帝信不信那血書上所寫,隻要皇帝起了疑心,知道她利用端妃的事興風作浪,從此後,她的遭遇,隻怕也跟張貴人差不多了。
屋內雖然生著炭火,康妃的身體卻一陣陣地發抖。
有一股發自心底的寒冷,慢慢地升騰起來,她恨不得將銀炭塞到身體中,也許這樣,才能將那股冷意驅散些。
自顧自出神的康妃,沒有聽見宮女們稟報的聲音,直到她看見眼前的雨絲飄零裡,幾個宮人簇擁著傘下的一個人,慢慢走近。
康妃瞄見被風吹動的黑白交映的醒目袍擺,在宮內,沒有人敢穿這種犯忌諱的顏色,除了那個人。
薛翃拾級而上,小全子伸長手臂將傘抬高,送她上台階到了屋簷底下。
雪台宮的宮人把傘放下,忙入內回稟,薛翃立在階前,等裡頭說完,才邁步入內。
康妃抬眼:“沒想到……本宮以為你不會來。”她麵前的這張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康妃想起昨日責罰薛翃的時候,女冠子也是這樣淡定自若,好像從來都沒有悲喜。
薛翃道:“請容我先給娘娘請脈。”
康妃把手伸出來,放在扶手上。
薛翃抬手搭上,她的手指冰涼,康妃雖然冷極,此刻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動作太過明顯,薛翃看了她一眼。
康妃把下頜揚起,假裝無事。
薛翃把她兩隻手都診過,道:“娘娘是因為被風寒所侵,所以患了寒疾,幸而並未拖延,隻要三兩副藥,就能治愈。”
“是嗎?”康妃有些意外,定睛看向薛翃。
“這不是大毛病。”薛翃收手,“太醫院的太醫能處理的很好。”
康妃冷笑,突然抬手。旁邊伺候的宮人們見狀紛紛悄然退後。
“本宮特叫你來,不是為了區區寒病,”康妃道,“隻是本宮不服,寵冠六宮這麼久,居然會因為你這樣一個小小地道姑,讓本宮滿盤皆輸。”
薛翃聽到這裡道:“娘娘至今還不明白嗎?”
“你說什麼?”
“讓娘娘滿盤皆輸的,不是小道,是娘娘自己。”
康妃怒道:“你在嘲弄本宮?”
薛翃道:“實話總是格外難聽些。娘娘若不想聽,那就算了。”
“站住!”康妃咬牙,“你說明白。”
薛翃垂著眼皮,“先前血書送到養心殿的時候,我正好在那裡。皇上起初震怒,但靜下來,卻也在懷疑這血書為何會出現的這樣巧。”
“嗯?”康妃握著月牙負手,坐直了些,眼中透出狐疑。
“在此之前娘娘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薛翃對上康妃的目光:“張貴人送鹿肉的事,是娘娘暗中指使人做的?”
康妃的嘴唇蠕動了下,終於緩緩說道:“一個小官之女,盛氣淩人到那種地步,宮內誰不討厭她。”
她雖然沒有直接回答,卻也算是變相承認了。
“那,娘娘是怎麼知道,鹿肉犯忌的?”
“這誰不知道?”康妃脫口而出,哼道:“皇上遇刺那晚上正是在端妃宮內吃的鹿肉。”
“可張貴人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她、她愚蠢,她還是後進宮的,大概沒有聽說。”
“娘娘也是後進宮的,娘娘怎會聽說。”
康妃不以為然道:“當然是有人告訴過本宮這禁忌。”
“是誰告訴的娘娘?”
“你問這個乾什麼?”
薛翃不言語。
康妃凝視著她的眼睛,起初渾然不解,慢慢地,她好像意識到什麼,眼中開始有恐懼流露。
雲液宮出事當然人儘皆知,但對皇帝來說鹿肉是禁忌,卻未必會有人知道,至少不是人儘皆知,不然的話張貴人就不會因此自取滅亡。
事實上,夏英露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她的消息來源,出自於梧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