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翃先前離開甘泉宮, 恰遇到夏太師從康妃的雪台宮出來, 狹路相逢。
若說康妃單純地得罪薛翃,被罰閉門思過,那還罷了, 自然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可是又牽扯在張貴人之事裡,恰張貴人又是以死相告,這件事當然不會善了。
皇帝先前單獨召見夏太師,言語中就敲打過了,夏苗也知道夏英露從此不能用了。
本是對康妃寄予厚望的,沒想到短短的幾天, 已經從九霄雲外跌落在泥沼之中, 徹底無法翻身。
這意味著夏家在宮內的助力也隨之消失了,順便還狠狠地削了夏家的臉麵。
最令人窩火的是,這件事竟然不用夏太師的死敵顏首輔費一點力。夏苗幾乎能想象在顏府裡, 顏幽那得意狂笑的嘴臉了。
從養心殿出來往雪台宮,直到現在,夏太師的臉上一直都在陰雲密布, 隱隱地電閃雷鳴。
隻是以他的身份,當然不會去故意為難一個方外之人, 且還是個小丫頭。
眼見兩人越走越近,薛翃打了個稽首,說道:“太師安好。”
夏太師很意外, 沒想到她主動跟自己說話, 於是緩緩止步, 莫測高深地回道:“和玉道長。”
原先他高冷地目不斜視,此刻眼珠轉動,斜睨向薛翃。
之前夏太師隻是遠遠地看見過薛翃,自己的印象加上彆人的傳說,隻知道是個絕色的女孩子,如今近距離相看,卻著實更有眼前一亮的驚豔之感。
本來最素淡的玄服,卻成了最合適她的映襯,真的是肌膚如雪,眉目入畫,風流超逸,令人心折。
怪不得向來高傲的皇帝也另眼相看,隻女孩子果然有幾分過人之處。
夏太師的孫女夏英露本也是個絕色,但跟眼前之人相比,卻儼然成了太過明豔的庸脂俗粉。
薛翃道:“太師可見過康妃娘娘了?”
夏太師心頭一凜,雙眸眯起:“怎麼,和玉道長是來向我示威來了?”
小全子本跟在薛翃身側,給夏太師炯炯的目光掃視,自動地彈後數丈。
薛翃卻仍麵沉如水:“太師既然見過了娘娘,怎麼還說這種不通的話?”
夏苗頓了頓,繼而冷哼道:“和玉道長雖是修道人,但委實地目光如炬心思玲瓏,康妃娘娘明明是因你而失寵於聖前,但照你所言,卻竟是彆人的手筆,跟你無關了?”
薛翃口吻淡然:“得罪康妃娘娘,就是得罪夏家,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夏太師哂笑道:“也許你自恃身受聖寵,所以目空一切。”
薛翃道:“太師若如此針對和玉,那可真枉費我跟康妃娘娘所說的那番話,夏家看樣子也該到此為止了。”
她的身形矮小,夏太師卻是個狹長的瘦高個兒,本來是俯視著她的。
但三言兩句中,夏苗卻竟然有種感覺,像是兩個人的位置互換,被俯視的那個人,赫然是自己。
如今又聽到最後一句,夏苗忍無可忍,低低吼道:“站住,你說什麼?”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連宮中的伺候的宮侍們都知道,夏太師要跟顏首輔一較高下,所以太後娘娘不喜歡康妃。”薛翃淡淡道,“人家把刀快架到太師脖子上了,太師卻還將眼睛盯著小道。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說到最後,她才抬眸重又看向夏苗,黑白分明的眸色,似能看穿人心。
夏太師心頭一悸,繼而喝道:“住口,你敢挑撥朝臣關係?”
薛翃凝視著他的眸子,一笑道:“是不是挑撥,太師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太師若還想在朝堂上力爭上遊,可要分清敵我,不過我有一句話想提醒太師——權勢之爭,不是成王敗寇那麼簡單,我雖在方外,卻也聽說首輔大人並不是什麼寬以待人的性子,就算太師想屈居人下,但有瑜亮之爭在前,隻怕人家也不會相容。”
夏太師臉色微變,見薛翃點頭要走,夏太師道:“等等,我問你,你跟本官說這些話,是受了高彥秋的指使嗎?”
薛翃微笑道:“高侍郎跟我說過的唯一的話,便是方才在養心殿前的當麵訓斥之語。至於原因,太師當然清楚的很。”
夏苗一愣,他當然知道薛翃的意思。
之前因為康妃的事,皇帝把他痛斥一番,他難以按捺那股惡氣,回頭就把高彥秋訓斥了一番,結果可想而知,是高彥秋把這份怒氣轉嫁給了和玉。
可和玉如今對上了他……這整個兒就像是一個圈子。
這會兒含章宮的兩名宮女畏畏縮縮地走上前來,夏苗掃了兩人一眼,暗中一咬牙,拂袖而去。
宮女卻知道和玉的身份非同一般,忙跪地道:“參見和玉道長。”便按照郝益的叮囑,把莊妃難產,情形危險的種種告知了和玉,又請她務必救人。
兩個宮女都淚瑩瑩的,小全子在旁,想插嘴,又忍住不說。
薛翃聽兩人說完,才道:“我雖然略懂醫術,但對女子生產之事卻並不太懂,何況太醫院內自有伺候各宮娘娘的好手,必然妥帖,就不必我多此一舉了。”
小全子聽她如此說,又見薛翃竟然走了,忙攔著那兩個宮女說:“兩位姐姐,不是仙長不願意幫忙,隻是……人家也不過是個沒出閣的小小姐呀,怎麼知道生孩子的事?彆為難她了。”
說完後便忙不迭地跟著薛翃去了,那兩名宮婢麵麵相覷,隻好垂頭喪氣地往含章宮而回。
含章宮門口,兩名小太監扒在門口上,正抻著脖子往內打量,見兩人回來,才忙退了回來站好。
宮女們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頭淒厲的喊叫,透過重重門扇傳了出來。
其中一名小太監問道:“紫雲姐姐,皇上萬歲爺怎麼說?”
宮女紫雲道:“郝公公已經通稟了,可是……”她不敢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
小太監道:“方才皇後娘娘跟寧妃,安嬪等各位娘娘已經到了。正在裡頭呢。姐姐們快回去回稟吧,看娘娘的意思好了。”
宮女們這才入內,果然在含章宮的正殿內,皇後何雅語跟寧妃,安嬪,以及魯婕妤,李昭儀都赫然在外頭等候。
又有幾位太醫,站在內殿門口,交頭接耳。
皇後坐在中間,其他妃嬪們則在兩側分列而坐,大家聽著裡頭撕心裂肺的叫聲,臉色各異,何雅語早知道含章宮派了人去養心殿,見門口人影晃動,便命傳了進來。
聽了宮女回稟,何雅語眉頭緊皺,道:“雖然皇上在跟前兒更妥帖些,但就算皇上親臨,也不能入產房的,何況皇上自打修道,就從不曾到各妃嬪宮中,卻也罷了。橫豎是皇上的意思,且這兒有經驗的太醫們都在,莊妃一定可以順順利利誕下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