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心了,”正嘉又看那樣薯蕷芙蓉糕,淡淡櫻紅,看著不錯:“芙蓉糕裡加薯蕷,朕還是第一次見。”
何雅語笑道:“先前莊妃告訴臣妾,她向和玉仙長討要了一個極好的補身體的方子,裡頭有一樣便是薯蕷,臣妾詢問過太醫,說此物甚佳,所以特製了這樣點心給皇上嘗嘗鮮。”
正嘉饒有興趣地問:“哦?莊妃跟和玉要了什麼方子?”
“叫做九仙薯蕷煎,”皇後忙道,“隻是那是給婦人補身的,可巧這薯蕷,對男子卻是極有大用。”
正嘉笑道:“這名字也起的很好。難為你時時刻刻惦記著朕了。”
何雅語見他興致高昂,便道:“皇上嘗嘗看好不好吃?”
正嘉拈了一塊兒薯蕷芙蓉糕,輕輕咬了一小口,入口嫩滑香甜,不由頷首道:“果然上佳。”
何雅語心中大快:“皇上喜歡就好了,再嘗嘗這茯苓梅花糕。”
正嘉素來不太喜歡吃這些甜食,糕點雖好,卻不願意多用。
偏巧正在此刻,外頭有小太監進來稟告說道:“皇上,雪台宮那邊報信,說是……”
正嘉道:“如何了?說。”
小太監才敢說道:“說是康妃娘娘……不成了。”
正嘉蹙蹙眉,並未言語。
康妃夏英露病了許久,太醫早就說過她過不了今冬的,這消息絲毫不引人意外。
隻不過何雅語原本因為皇帝開心,自己也有些歡喜,沒想到雪台宮這會兒來打擾。
按照皇帝以往的做派,是絕不會動容的,畢竟這位,連莊妃的三皇子滿月到如今,還沒見過一麵兒呢。
出身尊貴的嬰兒如此,何況一個失寵了的將死之人。
何雅語心中雖這般想,卻不敢造次,隻看向正嘉:“皇上……”
正在這會兒,郝宜從外頭進來,走到皇帝身邊兒悄悄說道:“主子,來送信的是康妃娘娘的妹子,她如今跪在殿外,懇求皇上開恩,見一見康妃呢。”
何雅語不禁皺了皺眉,忍不住說道:“胡鬨,這是什麼地方,她一個宮外之人,破例許著進宮伺候已經是開恩了,如今竟敢來要挾皇上不成嗎?且康妃是犯了錯才給禁足的,又何必在此時打擾皇上呢?”
郝宜不敢吱聲。
正嘉卻淡淡道:“此女雖然大膽,但她也是一派手足情深的緣故。行為雖然放肆,但其情可憫。至於康妃,既然是將去之人,萬事皆空,又何必再計較更多。”
皇帝說了這句,便站起身來:“起駕。”
郝宜忙道:“快擺駕,雪台宮!”
何雅語呆若木雞,卻又不敢喚住皇帝,眼睜睜望著皇帝出殿而去,回頭看看桌上的點心,甚是氣惱。
她費儘心思哄皇帝開心,卻在關鍵時候又給雪台宮壞了事,這康妃怎麼就不能安安靜靜的死。
皇後拉著臉走出養心殿的時候,恰好看見正嘉緩步下台階。
在皇帝正前方台階之下,跪著一道婀娜的身影,並非宮裝,隻是尋常的閨閣打扮,看著倒也彆有一番韻味,這自然是夏英露的胞妹夏瑜芳了。
正嘉走下台階,在夏瑜芳麵前停了停,垂眸道:“你這般冒失而來,不怕朕降罪嗎?”
夏瑜芳不敢抬頭,伏身貼首道:“回皇上,臣女隻是不忍康妃娘娘苦捱,娘娘一心惦記著見皇上一麵兒,她畢竟是臣女的姐姐,皇上若是降罪,臣女也甘心情願領受,隻求皇上開恩,成全一個將死之人的心願。”
正嘉凝視著她,半晌說道:“你抬起頭來。”
夏瑜芳果然緩緩抬頭,相比較康妃的明豔,夏二小姐生得要溫婉可人的多了,兩隻杏眼看著甚是馴順溫柔,一看便知道是個乖巧懂事的。
正嘉看著這張美人臉,因為那點子溫柔,心底突然掠過某個人的影子。
“起來吧,朕不會責怪你。”正嘉仍舊麵無表情地抬頭,口中說道:“所謂‘孝悌’,孝為父母之愛,悌為兄弟姊妹的手足之情,朕生平最重孝悌之道,你是為了你的姐姐來求朕,朕豈會怪罪。”
此刻抬輦已到,皇帝邁步上輦,起駕往雪台宮方向。
郝宜一揮手,一名小太監上前扶住夏瑜芳,二小姐踉蹌也起身,隨著禦駕而去。
雪台宮內,康妃本正躺在榻上奄奄一息,不知為何突然睜開雙眼,命宮女給自己梳妝打扮。
宮女跟嬤嬤們見她忽然間神采奕奕,不知情的以為康妃大有起色,但那些有經驗的嬤嬤卻知道,不過回光返照而已。
康妃卻一心催促讓快些梳妝,且說:“皇上快到了,你們趕緊。”
又吩咐把那件自己最喜歡的紫緞繡芍藥的宮裝拿來。
大家本來不肯相信,畢竟二小姐親去養心殿相請,這許久都沒有消息。
且皇帝的性子天生冷情,連莊妃娘娘產子還沒去看過呢,又怎會來這種醃臢冷落的地方。
沒想到才給康妃裝扮妥當,外頭便報說:“皇上駕到了!”
大家都驚呆了,不知康妃為何竟未卜先知。
康妃則雙目炯炯,滿麵喜色。
看見正嘉邁步進殿之時,康妃嫋嫋上前行禮。
雖然病了連月,容顏憔悴,但經過一番精心裝扮,加上她回光返照之效,竟仍美的不可方物,明豔動人。
一同回來的夏瑜芳見狀,嚇得心怦怦亂跳,也以為康妃已經好轉,生恐皇上因此而怪罪自己欺瞞聖駕。
連郝宜也目瞪口呆。
可正嘉畢竟不是尋常之人,見康妃神采奕奕,更勝從前,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模樣,倒像是一朵花開到極致,美豔絕倫,但接下來……不免就是凋零了。
當下隻做不知的,道:“愛妃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夏瑜芳忙上前扶著康妃:“娘娘、您怎麼……”
不等她說完,康妃道:“我有兩句話要跟皇上說,你們先都退下吧。”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違背。
等大家都退下後,康妃緩步走到正嘉跟前兒,雙膝跪地,手扶在他的膝頭:“皇上還肯來看望臣妾,可見心裡還有一點臣妾的影子。”
正嘉見她如一枝頽豔的芍藥,知道她人之將死。便道:“你想跟朕說什麼?”
康妃哀媚地看著皇帝,柔聲道:“臣妾很是後悔……後悔先前不知天高地厚,恃寵而驕,才落了這個下場。然而臣妾對皇上的心,可鑒日月。如今臣妾不恨任何人,隻是後悔、沒有更多的時間伺候皇上了。”
正嘉聽她語調哀婉,容貌可憐,不禁抬手在她發端輕輕撫過。
康妃小心把臉頰蹭在皇帝的膝頭:“臣妾犯了大錯,皇上卻並沒有廢黜臣妾,隻容禁足宮中。但若見不到皇上,便已經是臣妾的陌路了。如今臨死能再見皇上最後一麵,終究是心滿意足。臣妾不求彆的,隻有兩個心願,還求皇上答應。”
正嘉歎道:“你說。”
康妃說道:“臣妾本想熬過年下,免得攪了大家新年的興致,隻可惜終究不能的了,臣妾去後,喪儀等一切從簡,不必驚動臣民百姓。”
正嘉道:“你有這份仁心,甚好,也是你的功德。”
康妃道:“第二件,臣妾自恨不能長久侍奉聖駕,但臣妾病中這幾日多虧了胞妹在身邊陪伴,瑜芳她跟臣妾不同,她性子溫婉,善解人意,若臣妾去後,皇上能把她守在宮中,代替臣妾為皇上儘心侍奉,臣妾就算去了地下,也是……瞑目了。”
她說著說著,已經有些氣力不濟,聲音也逐漸沙啞。
正嘉看著她瘦的脫形的手,終於將她握住:“朕都答應你。”
夏英露仰頭望著皇帝,目不轉睛地,啞聲道:“臣妾多謝皇上恩典。”
她拚儘全力握著皇帝的手,依依不舍,淚珠滾滾地從眼角滑落。
在皇帝去雪台宮探望過夏英露之後,當夜,康妃娘娘便病故了。
此後數日,皇帝發詔,封了夏英露之妹夏瑜芳為瑜嬪,仍舊住在雪台宮。
後,再發上諭,封莊妃之子為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