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2 / 2)

我欲為後 八月薇妮 19627 字 8個月前

薛翃看著皇帝。

“太醫院已經查了出來,太後跟莊妃的病因是從何而起了。”皇帝說到這裡,似乎不願意講下去,反而道:“琮兒,你告訴和玉。”

西華仍是垂著頭,道:“在太後娘娘所飲用的九仙薯蕷煎裡,發現了一樣東西。”

薛翃不言語,亦不吃驚,隻是默默地聽著。

而正嘉則靠在龍椅上,垂著長睫,雙眼似睜似閉。

此時殿內靜得連一陣風吹過都明顯可聞,西華的聲音亦格外的清晰:“是鉛毒。”

“九仙薯蕷煎,是道家良方,多少前輩服用無礙,是經驗過的養身方子,”薛翃這才開口,淡淡地說道:“牛乳,杏仁,薯蕷,所用的劑量等等絲毫無差,這鉛毒卻是從何而來。”

西華道:“不知道。”聲音冷冷清清,卻莫名地透著一股子針對之意。

正嘉聽到這裡,才又睜開雙眼。

他先看向薛翃,卻見她的麵上浮現一絲冷笑。

正嘉手上一緊,把薛翃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這個總是能查出來的,藥方子沒有問題就成了。”

薛翃把手抽了出來,道:“終究是我給的方子,才釀出這種禍事。皇上還是按規矩處置吧。彆讓人以為是我謀害了太後,而皇上還在袒護我。”

“誰說是你?沒有人敢這樣說!”正嘉皺皺眉,“你彆先自己狐疑起來。”

薛翃不理他,隻轉頭看向西華道:“既然懷疑我,卻又讓我去給太後診治,是想怎麼樣?看看我會不會趁機加害太後嗎?”

西華不由站起身來,說道:“我幾時這麼說過。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太後!你若是現在將太後治好,這件事……可以再慢慢地查。”

薛翃瞥他一眼道:“原來是一片苦心,謝了。”

西華濃眉一蹙,輕哼了聲,轉開頭去。

正嘉在旁看著兩人起爭執,臉上卻淡靜的很。

正欲讓西華坐了說話,外間鄭穀入內,跪地道:“皇上,太後那邊派了人來,說是……”

鄭穀沒說完,隻是抬頭看了薛翃一眼。

正嘉立即會意:“是不是太後知道了什麼?”

鄭穀低頭道:“那來人說,太後發了很大的脾氣。”

西華也明白過來,皺眉道:“難道是有人把鉛毒的事情告訴了太後?是什麼人這麼多嘴?”

正嘉籲了口氣:“你先回去吧,好生安撫太後,彆叫她生氣,如今症狀未除,再若氣出個三長兩短來,卻叫人如何是好。你去吧,她見了你,還能想開些。”

西華隻得答應,退後兩步,往外去了。

西華去後,正嘉也跟著站起身來,他從後勾住薛翃的腰,把她往懷中抱去:“有何可氣的?難道你竟不知道朕?若真的疑心你,還容你站在這裡嗎?”

薛翃道:“皇上雖然不信,但奈何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正嘉道:“大皇子方才有一句話說的很對,你不必賭氣,若是把病治好了,那流言自然消散無蹤。太後如今正惱怒,怕是不會給你看診,那麼就去含章宮,朕陪你一塊兒去。朕相信你,也相信你的醫術。”

薛翃聽見“朕相信你”四個字,不由抬頭看向皇帝。

正嘉唇角微微挑起:“怎麼,難道你不相信朕?”

他的手指在薛翃臉頰上撫過,指尖的肌膚微涼:“是不是覺著冷?”皇帝喃喃的,“彆怕,朕陪著你呢。”

***

正嘉陪著薛翃來至含章宮的時候,三皇子正哭個不停。

幾個奶娘不知所措,用儘各種法子都無濟於事。因為最近聽說了那些流言蜚語,見薛翃來到,也不像是往日那樣親熱信賴,一個個麵露忐忑之色。

正嘉喝道:“把孩子抱來。”

奶娘們這才抱了三皇子過來,薛翃試了試他的體溫,又把了脈,說道:“之前給小皇子吃什麼了?”

一個嬤嬤說道:“是太醫說的有些痰熱,吃了小兒回春丹。”

薛翃道:“雖然好,隻是不足以對症,去太醫院找劉太醫,讓他用醜寶丸給小皇子服用。”

正嘉哼道:“都聽明白了嗎,還不快去!”

伺候的人忙連滾帶爬地跑去太醫院裡請人求藥。

正嘉道:“朕在這裡,你去給莊妃看吧。”

在含章宮的兩名太醫隨著薛翃入內,又悄悄地跟薛翃說起莊妃的症狀。

其中一人道:“之前給太後娘娘所用之藥雖對症,但卻又激發了娘娘體內鉛毒,導致失明,是以我等實在沒有十足把握。”

這會兒薛翃已經給莊妃診脈過了,又看了眼睛,舌苔,她沉吟了會兒,道:“那想沒想過,用針灸配合散毒?”

兩人對視一眼,薛翃道:“之前給太後服藥後,那寒毒無處可泄才導致上侵,若是及時在頭上的百會,太陽穴,以及翳風穴,風池穴迅速刺穴放血,熱毒會隨著血排出。”

兩名太醫雖覺著這個法子似乎可行,但是在人的頭頂要穴動手,著實棘手,何況對方又是太後跟莊妃娘娘兩位貴人,如何能夠隨意下手。

何況如今宮內流言,說是太後的病症乃是和玉暗下毒手,如果這診治的過程中又出現什麼意外的狀況,那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於是不約而同地躊躇起來。

薛翃也知道他們憂心所在,便說道:“我隻是提了一個法子,用不用,還看你們。何況針灸不是我所擅長的,真要動手,還是太醫院的人。”

兩人越發悚然。薛翃又道:“但是你們要趕快些,既然是鉛毒,拖延時間越長,對人的身子影響越大,再過些日子,隻怕就算救回性命,殘毒也無法驅除,勢必會綿積體內,引發更多的症狀。”

“這可如何是好?”兩名太醫哭喪著臉,六神無主。

就在這時候,三人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照她說的做。”

薛翃不用回身,也知道開口的人是誰。

太醫們躬身:“皇上……”

其中一個壯著膽子說道:“皇上,此舉非同小可,是不是……還是同太醫院的眾位仔細商議商議再做打算?”

“這幾天你們還沒商議夠嗎?”正嘉輕描淡寫的,聲音卻像是萬鈞雷霆來臨之前的一陣冷風。

兩人忙跪在地上:“是臣等無能,皇上恕罪。”

正嘉道:“你們的確無能,如今有能耐的人指點了你們,若還做不好,再說彆的不遲。”

兩人瑟瑟發抖。

正嘉道:“調最擅長針灸的人過來,立刻!”

不多會兒,太醫院緊急調了兩名擅長針灸的太醫前來,薛翃又把如何施針,以及最佳下針的時機告知兩人。

於是先按照之前的方子熬了一劑藥給莊妃服下,戴一刻鐘後,莊妃似醒非醒之時,迅速在百會,風池等要穴小心落針,

鮮血如珠冒了出來,幾個太醫垂手盯著,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

薛翃見狀上前,為莊妃在穴道旁側輕輕按揉推拿,不多會兒,流出的血的顏色突然變淺了好些。

但莊妃卻仍是沒有醒來,幾個太醫圍在旁邊,臉色漸漸地有些不好,突然一人驚道:“娘娘的嘴角……”

大家忙看去,卻見從莊妃的嘴角緩緩流出一絲血漬。

正嘉走到薛翃身後,目睹這般情形,一時也驚住了。

永福宮很快得知了含章宮發生的事。

任憑是西華在旁邊安撫,太後卻再也無法按捺胸中驚怒之氣,便命人來請正嘉前往。

正嘉來至永福宮的時候,入內卻見太後握著西華的手,隱隱地正說:“這還有什麼可說的?眼見她要把莊妃治死了,若是這回不是先給莊妃看,此刻生死不知的應該又是哀家了。這樣的人,皇帝還護著……民間常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如今她什麼身份都沒有,皇帝就不念哀家了。”

說著就垂了淚。

正嘉咳嗽了聲,上前道:“太後可好些了嗎?”

顏太後聽見他的聲音,道:“皇帝來了,哀家這幅模樣,哪裡還能好的起來。”她轉頭尋找皇帝的方向:“聽說你叫和玉去給莊妃看過了?怎麼樣,莊妃可好了嗎?”

正嘉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莊妃躺了幾天,自然不能著急,要慢慢恢複的。”

太後笑道:“皇帝也是睿智,說的滴水不漏。幸而莊妃還有一口氣,若是立刻死了呢?皇帝是不是該說她中毒太深,無力回天?”

正嘉挑了挑眉:“太後……”

顏太後鬆開西華的手,道:“皇帝,你過來我麵前說話。”

正嘉隻好走到她身邊,太後的手抖個不停,想要握住他似的,正嘉隻得把手握了過去:“朕在這裡。”

太後一把握緊正嘉的手:“皇上還能來看我,哀家心裡略有些欣慰,畢竟你還沒完全把哀家拋在腦後。”

正嘉的眼中也流露一絲孺慕之意:“太後如何這樣說,讓朕無地自處。”

“你如何對哀家,哀家都不怪你,”因看不見,太後的眼睛便隻盯著彆處,“你畢竟是哀家的兒子,為了兒孫,做母親的人怎麼都能使得,但是身為人母,容不得自己的兒子給彆人玩弄在股掌之上。”

正嘉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皺著眉心沉聲說道:“朕明白,太後,不必多慮。”

“你寵愛她,縱容她,給她榮華富貴,或者名分皆可以,但是你不能為了一個女人,亂了綱常國本,”太後緩緩說道:“哀家本來是相信你的,相信你心裡有數,但是皇帝,也許連你自己都沒發覺,你對她寵愛太過了。太過了。”

正嘉無言。太後聲音帶些悲憤,道:“以前,若是有人敢這麼對哀家,你早就命人拖出去打死了。但是現在呢,她就差舉著毒/藥讓哀家喝下,你卻仍覺著她是清白無辜的。你相信她而不信自己的母親,哀家……就算是死也不能瞑目。”

太後說到這裡,淚潸然而下。

正嘉紅了雙眼:“太後……太後切勿這樣傷感。朕並沒有不信太後之意。”

太後道:“你若是相信哀家,若是還有一點孝心,你便應允哀家,立刻把那個人處死!哀家不想再看見她!”

正嘉眉心緊皺,在他身後的西華聞言,也暗暗地握緊了雙手。

太後聽不見皇帝的回答,滿麵痛楚,淚從雙眼中滾落,她哽咽道:“怎麼了,皇帝,你還是舍不得嗎?讓你在那個女人跟哀家之間選擇,你還是,想要護著她嗎?”

突然就在這時候,外頭是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鄭穀的聲音,帶些激動,道:“皇上,莊妃娘娘醒了。”

這一句話猶如黑暗中的曙光,把皇帝從無邊的重壓之下解放了出來。

“醒了?”皇帝回頭,“太醫怎麼說?”

鄭穀道:“太醫們說,娘娘身上的毒已經散了大半兒,而且眼睛也好好的,可見和玉仙長的法子是對的。隻不過因為娘娘先前中毒太深日子太久了,所以恢複需要一段時間。”

此刻太後的手微微鬆動,正嘉順勢起身,皇帝的眼中透出喜色:“這樣就好。若是如此法子,隻怕太後也能即刻痊愈。”

顏太後嘴唇微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顯然讓她非常的惱怒。差一點……皇帝就可以被她推動了,隻差一點!

太後道:“皇帝,她的醫術自然是高明的,但是,那九仙薯蕷煎裡的毒,卻是從哪裡來的?”

正嘉不語,卻是鄭穀又小聲說道:“皇上,莊妃娘娘那邊兒,似乎有話要跟皇上說。”

正嘉道:“太後,朕去看看莊妃的情形,總之,毒要追查,但最要緊的是太後的身體。您放心,您方才說的話,朕也都記下了。”

太後仿佛還沒反應過來,隻道:“去吧。”

當下正嘉複來到了含章宮,莊妃喝了湯藥,正在緩和養神,身邊是嬤嬤們抱了三皇子。

莊妃見正嘉來到,便要起身行禮,怎奈周身無力。嬤嬤們行了禮,先退了出去。

正嘉製止了她,便問:“你好些了?”

莊妃點頭:“臣妾失禮了,皇上,臣妾原本渾渾噩噩,醒來後聽太醫們說起,竟懷疑是那九仙薯蕷煎的問題,臣妾覺著詫異,因為臣妾、臣妾另有一件事想告知皇上。”

“哦?”

莊妃道:“那方子是道家良方,是經過效驗的,絕不會有差,不然的話,和玉仙長明目張膽地拿了出來,謀害之心豈不是人人皆知了?這是一件,另外還有一件,早在臣妾想要調製這九仙薯蕷煎的時候,因為要用器皿,便叫人從司庫取了一些瓷瓶過來,隻是要用的時候,突然寧妃發現,這些瓷瓶是釉中彩,隻怕那彩釉跟藥湯之間合在一起,天長日久的不好。於是臣妾才另換了白瓷瓶。”

莊妃說到這裡,微微氣喘,又停了停,才繼續說道:“後來太後嘗過覺著甚好,也要調製此物,本來臣妾想繼續孝敬的,太後隻說自己宮內弄得才舒心,於是臣妾便並照了太後的吩咐,隻因為想起了釉中彩的事,便叮囑了永福宮的嬤嬤,叫彆用那種瓶子,免得藥湯跟彩釉混合有些不妥當。”

正嘉聽到這裡,回頭看向鄭穀:“永福宮的藥瓶是什麼樣的?”

鄭穀道:“奴婢看了一眼,的確是釉中彩。”

莊妃咳嗽了兩聲,詫異道:“臣妾明明仔細叮囑過了,怎麼居然還拿了這種藥瓶呢?皇上,臣妾看一定是藥瓶的緣故。”

正嘉心思轉動甚快,即刻問道:“如果永福宮是藥瓶的緣故,那你這裡卻是沒有用釉中彩,你卻怎麼也中毒病倒了呢?”

莊妃茫然道:“臣妾、臣妾也不知道……”

正嘉道:“你說是寧妃提醒了你?那麼,永福宮後來又用那種釉中彩,你跟寧妃協理六宮的事,難道她竟沒有留心?”

莊妃道:“宮中事務繁忙,當時寧妃是撞見了臣妾調藥,永福宮裡所用的東西,寧妃自然不可能處處都去詢問做什麼,隻要有人去領,便給了就是了。”

正嘉點頭,安撫道:“你很好。安心調養身子吧。”

正嘉起身往外而行,鄭穀隨後跟上,道:“皇上,事情想必清楚了,是永福宮的嬤嬤們不小心用了那些釉中彩所致。”

正嘉道:“不小心?這可奇了,永福宮的嬤嬤都是辦老了事的,經驗豐富,怎麼會弄出這麼大的紕漏?而且莊妃這裡無緣無故也病了,怎麼說?”

鄭穀再也想不出來了。

正嘉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冷冽,他低低沉沉地說道:“凡事必有因果,如今找不到因,就看果便是了。——這件事情裡,有兩個病人,但事實上要遭殃的人原本是誰?!”

鄭穀畢竟最知他的心,聞言巨震:“您、您說的是……”

自打太後跟莊妃病倒之後,宮內沸沸揚揚地傳,說是和玉要對太後不利。

連太後自己,也口口聲聲地認定了和玉,更在方才,要求皇帝立刻處死了和玉。

皇帝卻猛然止步,他惡狠狠地盯著腳下的台階:“朕沒說,朕什麼也沒說!你也不許說!”

皇帝蠻不講理起來,是無道理可循的。

事實上鄭穀的確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出了含章宮,皇帝突然覺察出身邊空落落地,他失落地問道:“怎麼不見和玉?”

鄭穀說道:“先前還在,後來……這會兒大概是去寧康宮了。”

正嘉轉頭看著寧康宮的方向,這偌大皇城,從含章宮門口看不見寧康宮,反而瞥見了雲液宮的一角,如此熟悉。

此刻,皇帝突然什麼都不願再想,隻是很想立刻見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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