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周姑姑來到寢宮中,她喚了容見幾聲,有些憂慮道:“陳嬤嬤要回來了。”
容見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他記得陳嬤嬤是太後那邊的人。太後與容寧的關係很差,在唯一的兒子在城破身死後,太後恨女兒怎麼不以身代之,自然也不知道容見的真實身份。
太後厭惡早死的女兒,也不喜歡不中用、無法繼承大統的公主,但她明白公主將來要誕下繼承人,還是利用權勢之外、長輩的身份,嘗試掌控長樂殿。
而在朝堂之上的角逐中,太後也確實是最弱勢的一方,朝臣和皇帝容忍了這麼一小點的逾矩。
陳嬤嬤是太後幾個月前派來的教養嬤嬤,也是太後的心腹。說是公主年紀也大了,該知曉些規矩,得由老人負責看顧。教養嬤嬤本應每日都來的,但前段時間太後去五雲山禮佛,陳嬤嬤也一同隨行,所以容見至今還未見過她。
周姑姑用銅盆接了熱水,淨手後為容見卸妝,一邊細述陳嬤嬤近來的行事:“待人著實嚴苛了些,上次有個灑水的小宮女不小心沾濕了陳嬤嬤的鞋麵,險些將人拖下去打死了。外人不知道,還以為長樂殿是什麼地獄魔窟。”
容見有些驚訝。原身倒是不太記得這些,畢竟在他心中,陳嬤嬤也算不上什麼要緊的人。
周姑姑嘀咕道:“何止呢,殿下的東西,沒收入庫房入冊的東西,也是隨意拿了……這些也都算了。總之想要親近殿下,可殿下這身份,如何能被她知曉。”
一來周姑姑當年全程見過那位老和尚,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認定容見須得二十歲後恢複身份才能周全。
二來太後不滿已久,隻覺得是坐在皇位上的不是親生血脈,自己才會落得如此境遇。如果知道容見是個男孩子,必然會不管不顧,立刻和皇帝撕破臉,強逼公主登上帝位。
容見歎了口氣。
周姑姑又洗了遍手,看見撂在桌麵上的扇子,奇怪道:“這個扇子,殿下是在哪拿的?也太簡陋了。”
容見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白日裡花開得正盛,容見抵著扇子遮麵時外麵的太陽又要,襯得明豔美麗,不同尋常。現在是晚上,燈光昏暗,離開枝頭許久的山茶蔫了,瞧起來確實大不如前。
而這把扇子救了在人設崩潰邊緣的容見。
他“哦”了一聲,怔怔道:“旁人送的。”
周姑姑皺起眉。一貫以來,她都對容見保護嚴密,總怕容見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到什麼傷害,不想把這把來曆不明的扇子留在這裡。
“放在那吧。”
容見出聲打斷周姑姑的動作。
周姑姑的手停在半空中,緩緩收了回來,輕聲道:“那殿下早些休息。”
她這麼說著,屈身福了福,退出了寢宮。
容見在原處坐了很久,似乎在想著什麼。
燈火“嗶啵”的響了一聲,在安靜的寢殿中像是一道驚雷。
容見如夢初醒,鬆開托著腮的手。
他長在手指,擋在燈火前,在縫隙中看到跳躍的燭光,朱紅的地板上鋪著一層搖曳的樹影,一切好似都很夢幻。
容見還惦念著不久前發生的事,明野與自己的對話。明明隻是一句很普通的應答,雖然是這本書裡的男主說的,但也不至於讓自己落荒而逃吧。
丟臉,太丟臉了。
果然,作為一個當代大學生,還不能熟練地以勢壓人。
容見拿起扇子,有些費力地將山茶摘了下來,細紗的扇麵上多了幾個剪裁得不甚用心的洞。
他抬起手,將山茶擱在窗格上,被晚風吹著。
準確來說,容見並不討厭明野。即使他穿成的是《惡種》裡的炮灰黑月光,原著裡的死亡與男主息息相關。但在見到明野後,也很說少年時的男主有什麼不好。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很多人網戀奔現的結果都慘不忍睹,是一種理想的幻滅。而對容見而言,明野的存在也是從紙片人的世界變成了現實,對方卻沒有辜負自己對書中那個紙片人的喜愛之情。
想到這裡,容見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自己尚且朝不保夕,還想那麼多。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失去裝飾的扇子上,打開最下麵一層的抽屜,將那把僅開一次花,隻可使用一次的扇子放了進去。
容見沒有主角的金手指,也沒有明野那樣的毅力與天分,他連扮演一位公主都很困難,左支右絀,口脂都擦不好。
無論過往如何,來到新世界後,容見都想要活下來。
明野是很好,他還是想要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