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跡(2 / 2)

皇帝聞言放下手中的奏折,他笑了笑:“食君之祿?見兒說錯了,你是鳳子龍孫,理應受天下供養。”

容見聽他的意思,準備順坡下驢,正好說自己學識不精,理應留在寧世齋奮發讀書,還是彆去仰俯齋湊熱鬨了。

畢竟比起將來可能因成績不好崩了人設,還是小心彆被皇帝盯上的好。

後者被噶了的可能性更大。

但容見的話還未說出口,皇帝又道:“不過你既然有這樣的見地,朕也不好阻攔你。你是女子,就命仰俯齋教授為你準備個隔間,到時候與他們一同讀書就是。”

容見怔了怔,還未反應過來,就聽皇帝意味深長道:“你是未來皇嗣的母親,身負天下,不能辜負朕與太後的期望才是。”

容見覺得很嚇人,或許是皇帝的演技出神入化,因為對方聽起來真的很希望容見能誕下皇嗣。

按照常理來說,世上最不希望容見有孩子的人就是費金亦。

因為他雖然已經在登基前絕嗣,但其實有一個比容見年長十歲的兒子。費金亦本是個書生,逃難路上投靠起義軍容士淮,因長相英俊,為人知書達理,又溫和體貼,容寧對他一見傾心,嫁給了他,而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在多年前就成親生子,並且在亂世中平安長大。費金亦成為皇帝後,那個孩子自然也投靠認親了。

容見焦頭爛額地得到這個結果,不知是好是壞,但事已定局,他隻好拜謝便宜爹的恩情,有點頭疼地退出清華殿。

皇帝看著容見的背影逐漸消失,他的這個女兒與容寧長得真的很像。

連天真與愚笨都如出一轍。

思及此,皇帝陰冷地笑了笑,將手中的奏折摔了出去。

張得水不敢說話,跪著將奏折拾了起來,雙手奉給主上。

*

今日輪到明野休沐。

他在黃昏前出了宮門,路過天水巷時,順便沽了半斤酒,推開了孫家的門。

門沒有上鎖,孫家門庭冷落,院子裡雜草叢生,連小賊都懶得光顧。

明野去了東邊那個房間,老孫躺在地上,醉的半死,看到明野的身影,嘴裡罵罵咧咧道:“我的兒子若還活著,用得著你這個廢物東西……”

又大口飲酒,烈酒入喉,嗆的咳嗽起來。

明野看了他一眼,並不理會,放下酒,回了自己的房間。

天色已暗,明野點了支蠟燭,隨意抽了本書,攤開放在桌上。

半個時辰後,有人從後窗翻了進來,他的身形完全隱沒在黑暗中,也未在窗紙上留下影子,隻有很細微的動靜。

明野翻了一頁書,並未順著聲音看去,恍若無事發生。

那人恭敬道:“公子。”

又走近了些,方才顯露些玩世不恭的本性:“公子身上怎麼有一股甜香?”

“上次從西域采買的奢香,聽聞用之能強身健體,公子拒不接受,不是說不用香的嗎?”

明野平淡道:“路過一位姑娘時,偶然沾染了些。”

那人撓了撓頭:“這也沾染了太多了,不會是正撞了個滿懷吧。”

明野偏過頭,輕聲叫他的名字:“周照清。”

周照清知道他的脾性,冷淡寡言,但絕不是寬容仁慈,也不敢再多嘴多舌,拱了拱手,道:“掌櫃的讓我來的。”

明野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等他接著說下去。

他想到那方帕子。其實並未隨身攜帶,帕子上的香氣也不會留存這麼久,早已消失殆儘。但明野曾碰過幾次,對於感官靈敏的人而言,便是很容易發現的蹤跡。

容見也是那樣。

彆人隨意喂的,來曆不明的東西也敢入口,還吃的很開心;洗個帕子,都能出諸多意外;說謊永遠磕磕絆絆,連威脅人的話都講得很蹩腳。

在他過去的人生中,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天真、愚笨、嬌氣、笨拙,不適合宮廷,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

太不聰明,行差踏錯,好像隨時都會因為做錯什麼而死掉。

明野通過觀察得出結論,容見是那麼脆弱、容易消失,但會留下痕跡的存在。

他很少會這麼評價一個人,不是以客觀的有用或無用作為評判標準。有價值就使用,無價值就丟開,阻礙的就除去。

容見不太一樣,他隻是讓明野感到新奇,也在明野重新來過的無趣人生中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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